森森大火掀起滔天火墙,在千隐峰烧了一天一夜。
烧断了所有树枝屋房,烧断了楚逸所有念想。
他走在火墙下,面堂印出红光,掌心不断燃烧灵力,托举着随时能出的杀招,不带一丝表情。
楚逸心中只剩下了一个信念。
——报仇。
走到山门时,他随手杀了几个魔兵后,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
那是位刚刚死去的少年。
眉眼温和,一袭青衣,连靴子都穿的板板正正,看上去像个文静的读书人。
死不瞑目。
正是商陆刚拿出照片上的模样。
手上死死抓着一封没送出去的信,已经被血浸透了,看不清字迹。
楚逸手上燃着的灵力忽然停了。
风声鹤鹤,刮过山鬼的哭号。
他蹲下身去,静静看着少年,替他合上了双眸。
而后,把少年和师姐葬在了一起。
——
千隐峰的祸事惊动了整个修仙界,仙苑的人很快到了。
漫山魔修皆为楚逸所杀,因而当仙苑的人赶到时,只剩楚逸一个活着的人了。
他脸上溅了魔修的血,神色平静,面中隐隐散着红光。待众人看清后,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眼中竟也闪着妖异的红光!
身带血肉,眼泛赤光。这哪里是修真界的仙君,分明像极了地狱的修罗。
不,比修罗更可怕。
修罗杀人时还会露出或兴奋或害怕的神色,他却平静地像是过着日常。
众人被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胆子最大那个修士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站了出来,颤抖着挥动手中的剑冲了上去。
“捉拿凶手,为仙门同胞报仇!”
没人敢冲上去,只有他自己。
修士本来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没想到他的剑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楚逸的胸膛。
修士怔住了。
殷红的血自宝剑的沟壑处滴落,落在泥泞中,溅起尘埃阵阵。
被宝剑刺中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就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随着伤口的加深,他眼中妖异的光渐渐化去,恢复幽深如潭的墨色,再没变化。
燃烧是很耗费灵力的,更何况他一天一夜不曾停过。
红光消失,理智回笼。
修士初生牛犊,还是头一次杀人,从头到脚都在抖。他战栗地望着楚逸,那瞬间差点就想喊“逾白仙尊我错了”。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楚逸开口了。
“谢谢。”
修士怔住了。
烈火燃尽了树枝,烧得后山一片灰烬。楚逸就站在这片灰烬之中,白衣染血,眼中的平和不再是骇人的沉默,而是真正的解脱。
谢谢你,送我去见师门。
“他力气耗尽了,快上!”领头那人像是突然活过来了,连忙招呼两个得力手下去抢攻,还不忘提醒:“别忘了上面下令,要活的!”
纷乱中,早先刺了楚逸一剑的修士早就被挤在了后面。
不知是血流的太多,还是灵力烧的太甚,总之楚逸的身上开始发冷。他被锁上抑制灵力的铁链,一路拖进囚车,留下道道血痕在花草化成的灰烬上。
夕阳落下,只是晚霞的光再也照不到原本的枝杈了。
他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时,耳边已传来嗡嗡的响声。
“罪仙楚逾白,擅自同魔修交好,致使千隐峰遭遇灭顶之灾,实乃通天祸事。赐七十二道极刑,道道刑至一个时辰,你可认罚?”
是仙苑的刑戒台。
楚逸微微张开眼,看着台下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而后平静地望向台前发号施令的人。
那人是仙苑的长老,德高望重,也是那位素未谋面的仙苑主最信任的人。
他的意思,就是仙苑主的意思。
而仙苑主的意思,通常代表了修真界的最后决定。
楚逸没有一丝辩白。
尽管他很清楚,自己当时和魔尊并没有丝毫关系,唯一的交情也是因为从前仙魔还没翻脸之前,曾共同御敌的情分。
见他不说话,长老怒了:“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你还敢不认吗?!”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
是啊。
楚逸漠然的双眸终于起了一丝波动。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只留下他一个人。
如果真是那素未谋面的魔头,为什么偏偏在杀完其他人之后扬长而去。
“我认罚。”
刑戒台上,楚逸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位长老,是无悲无喜的神色:“但不认罪。”
……
六天。
整整六天过去了。
到最后,楚逸已经站不起来了。
乌发垂散,意识恍惚,仅有的力气只能支撑他跪在那里。
不是在跪那些识不清名字的面孔,他腿脚发软的时候没跪、被打断骨头的时候没跪、被猛踹膝窝的时候也没跪,让他彻底妥协的,是幻觉中出现的阚光圣君。
“楚逾白。”
师父冷着脸叫人全名的时候,通常是生气的时候。
再不老实跪下,就会挨一顿好打。
在阚光面前,楚逸一向记吃也记打,通常会跪的很板正,这次也一样。
他一直觉得,这是师父和师兄弟们联合起来同他演的一场戏,等戏罢了,他们会一起来接他的。
直到凌厉的刑罚真的往身上招呼的时候,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那不是师尊。
师尊只会拿最恐怖的刑具吓唬他,却从来不舍得往他身上招呼半分。
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