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情,没兴致,也总觉得没必要。
他不再对任何人显露情绪,唯有碰到相似的雪夜,独坐房中怔然半晌,抬起手来抚上心口,才模糊有点感觉:这里居然已经完全空了。
可是既然星图嘱托我活着,我便替他好好看顾这个他放不下的人世。
是啊,他那么放不下,可这世间何时善待过他?
如果世间的恶有形状,荀重恨不能用所有的力量去跟它酣战三千场,至死方休。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有恨,他不是慈眉善目的济世菩萨,总有想对人间拔剑宣战的冲动。
这样,或许不配自称医者吧。
随着天火的降落,楼兰古城的形状开始有了奇异的改变,打斗间,风沙偶尔遮蔽了视野余光,再看过去的时候,原本空无一物的沙地就长出几面石墙来。
那些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不知如何长出,似乎每一面都有意规避了荀重的视线,总之,在他辗转腾挪地又跟战魂打了几个回合之后,发现自己周围已经没有敌人了。
取而代之的,是数道仿佛本就立在那里的高墙。
但城中的战魂并没有消失,他能听到近在迟尺的,战魂们彼此缠斗的声音,被用墙分隔开来后,他们又恢复了无差别袭击的老样子。
高墙平整肃立,空中巨大的阴影降落,碎裂的罗盘化为天盖铺展,荀重像是被关在了一个有棱有角的盒子里。
在那堪称惊天动地的变化中,荀重好整以暇地正了正衣冠,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战斗间隙,拍掉了方才飞火灼烧衣角留下的灰尘,这才施施然抬眼看去。
叶锦焰从空中跃下,一时分不清方向,烟雾太大了,他只能凭着记忆向那山峰撞击的地方掠去。
这一路飞驰,时不时总要撞上几个在空中飘荡的小鬼,谁也没想到在地狱这个本已是环境第一恶劣的地方还能变得更恶劣,此时雾霾人鬼不分地招呼过来,没人能在这样的空间中保持稳定,都被不知哪来的妖风吹得四处奔逃,又互相撞得七荤八素。
一时间群鬼号哭,其声震天。
叶锦焰本想凝神细听分辨游照野的方位,真下场了才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根本搞不清自己身在何方,鉴于此处的诡异气场,他甚至也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如预料般下坠。
但他确实在嘈杂声中得到了为数不多的有用讯息,他听到了那座山缓慢移动的隆隆声。
凭着这一点点的线索,叶锦焰拼尽全力向那山的方向冲去,还在不断地意外撞击过程中学会了踩踏小鬼们借力。
于是,在小鬼们“哎哟”“啊呀”的乱叫声里,他离那山体越来越近。
也不知是哪一次撞击撞得狠了点,把自打掉进这个鬼地方来就有点昏沉沉的叶锦焰给敲醒了一般,他福至心灵地想到:等等,方才那位无名前辈说什么?
冥府死地,生魂免入。
他真是个傻子,眼前这情形,他明明最擅长处理。
毕竟,他已为此演练了很多年。
叶锦焰在空中又踩中了一个小鬼的脑袋,借力往上拔高了一段,尽量将身体保持平稳,把剖夜放回腰间,两手快速地做了个手势,空中似乎有金灿灿的透明符文闪过。
他闭上双眼。
刹那间,在无人能看清的烟雾蒸腾里,那些正不辨方向四处乱撞的鬼魂动作不约而同地停滞了一下。
叶锦焰并指如刀,平行着在眼前隔空划过,数道金色的脉络在眼皮下熠熠发光。
他在急速下坠,但却又如端坐高台,面无波澜,在呼啸的风中轻声念道:“三界五行怨遮眼,诸君共我如是观,开——”
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几乎所有的地方发散开来,如云破月,如芒刺笺,鬼魂的视线四面八方地射来,将巨大的山体照得无所遁形。
此时,此地,他能看见一切。
叶锦焰二话不说,向游照野所在的洼地俯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