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剑穿破层层叠叠的衣料,抵在胸口的位置。冻雨的寒气直入骨髓,呼啸的风声一波接一波地往里灌着,叶锦焰觉得心脏好像被挖空了。
他想低头看看,但他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晗的脸,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
赵晗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低吼了一声:“你说话啊!”
游照野终于消化完了刚听到的话,眉头一皱,断喝道:“你这疯小子在说什么胡话?把你的剑拿开!”
在祠堂前相对而立的两人却全然当他不存在一般,没有一个人理他。
远处的夜空中有烟花绽开,大雨中,那璀璨的形状照亮了迷蒙的雾气。
钟声持续鸣响。
“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把你手里的剑放下——”游照野上前两步就要去抓赵晗握剑的手,就在这时,叶锦焰动了。
他立起右掌,掌心里的判官眼光芒大盛,正对着游照野的方向。
“别过来。”叶锦焰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道。
与此同时,颤抖的金盏剑刺破了他的胸口。
游照野的靴子在地上磕出模糊一声响,水花四溅,他猛地睁大双眼。
判官眼的光照得他无所遁形,在黑暗中无数翻滚挣扎的灵魂里,他似乎总是能听到这么一句话,让他甘心在虚无的泡影里沉浮,一眨眼,就是十年——
“别过来。”
少年的脸上都是血污,面色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去,他用手中的铁剑支地,勉强向后退了几步,有些胆怯但毫不退缩地看着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游照野。
“抱歉,前辈,请你别过来。”他慢慢地收回了微光闪烁的右手,朝着游照野深鞠了一躬,“这一路上麻烦你了。”
祭剑台被血色的团雾层层包裹,不祥的气息浓重到四面八方的剑魂都退避三舍。
但那血雾之中,却好像还能看到人影在其中行走。
游照野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不知道这毛头小子是如何无师自通地学会使用判官眼的,在剑冢里同行也不过半日时间,这孩子似乎连自己的来头都不知道,更无从谈起鬼使契约这么复杂的法术成因。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如何操纵鬼使似的。
不对,这么说也不太贴切。
不如说,自己好像天生就是他的鬼使似的。
少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上了祭剑台,身影被那血雾包裹,像是被吞入了一只怪物的口中,尸骨无存。
游照野心头惊悸,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身后的寒潭冰面颤抖,一道火焰破冰而出。
想起来了。
鬼的记性再好,都总有盲区。
而这句话正好触发了某个记忆的开关,饮冰十年的寂寞纷涌而出,游照野看向叶锦焰的目光顿时又复杂了几分。
“别过来。”
剑冢里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这么说。
鲜血与雨水混杂着向下流淌。
“你说话啊……”赵晗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原本那怒不可遏的气势也随之消亡了,听上去倒像是在恳求,“你说啊,为什么杀她,为什么、为什么……”
金盏剑在自己的身体里颤抖,叶锦焰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顿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收回右手,轻轻搭在了胸前的剑身上,好让它抖得不那么厉害。
“恨我吗?”他这样用平淡的语气问了一句。
远处的钟声停了,烟花落尽,人声的喧嚷逐渐平息。
寂寥而无垠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叶锦焰白如鬼魅的脸庞。
赵晗像被吓到了似的,做了个退缩的动作,但身体一抖,最终仍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恨我吗?”叶锦焰又说了一遍,面色无悲无喜地,跟平时淡漠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差别,又像是整整从脸上剥落了一层皮。
这两个人都还是原来的人吗?游照野忽然冒出了个可怕的想法,好像面前站了两只披着画皮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