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碧绿的水波上泛着一只又一只装饰着红色飘带的鸢尾船,整齐排开,铺成一条浮浮沉沉的迎宾路,新嫁娘坐在八抬大轿里,在漫天飞花中脚不沾地地渡了河。
也只有当时坐镇太原的都督府拿得出这样的排场。
人人都说这条河不祥,却也人人都爱往河边凑,就如它的名字一样,美人河边总是热闹而熙攘,仿佛有种妙不可言的吸引力,没有人抵抗得了。
河底白骨铺陈,河边言笑晏晏。
但若是冬天,就不一样了。
美人河是不结冰的,无论冬天的太原城有多冷,那河水都是一如既往的奔腾,飘雪的日子里裹着雪花与冰碴呼啸,像是一个固执不愿对低温妥协的战士。
而这也是它一年里最为危险的时节,到了这时候,太原城里的孩子总会被家长再三叮嘱,不准靠近美人河。但每年冬天还是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在河里,无法遏制。
也许,那河里真的住着索命的水鬼。
在太原城绵延的战火熄灭之后,这条河又多了一个为人熟知的故事。
“众人皆知美人河的名号。相传这条河在古时是居住在附近的国家赖以生存的水源,几度濒临枯竭,却又奇迹般地延续了下来,当时的人们惊异不已,都说是有河神保佑。”扬州城的说书先生这么说着,合拢手中折扇,敲了敲桌板,“众口相传,河神的名声越来越大。”
赵晗听得聚精会神,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往前倾了倾。
而叶锦焰那时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对神鬼之说懵懵懂懂,在说书先生琅琅的讲述声里,倒也生起了几分莫名的敬畏之心。
说书先生就在一圈孩子们屏气凝神的寂静里继续讲道:“人们当然希望河神能够长久地保佑他们,便时常去拜祭,那时盛行用活畜牺牲的祭祀仪式,而渐渐发展,又出现了用活人祭祀的现象。”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祭祀有讲究。不但是要用活人,还要依着河神的喜好来。而这一条河里的河神,似乎脾气古怪,每当有相貌出众的青年男女渡河,河上便会风浪突起,船翻人亡,不知吞噬过多少貌美男女的性命。于是每年冬天附近的几个国家都会送上符合条件的人献祭河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久而久之,这条河便得名美人河。”
献祭是个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几百年过去,活人献祭的习俗已经在大部分地区消失了。”说书先生顿了顿,又道,“但美人河吞噬生命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每至寒冬,必有人在河中溺亡,多少年来无一例外。很多人认为,这是河神因为献祭消失后愤怒离去而留下的诅咒。太原城里盛行一首歌谣:雪吞城,水杀生,美人河里美人惊。夜三更,百鬼行,美人河底尸骨横。”
神的力量,真的有这么神奇吗?只要什么都按照神的旨意来,就真的能得偿所愿,获其所求吗?年幼的叶锦焰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当时他想问,却最终没有开口问。
这个问题,多年后,他终于得到了解答。
而那个记忆里的说书先生早已说完了开场,话锋一转,开了正题:“但这一次,朔雪夜凶险万分的美人河,正是九命游龙游将军突袭路上必经的一道坎,他如何能破除诅咒,毫发无伤地通过这个考验呢?似乎,也只有这样天命所归的人才能有与传说一搏的机会。”
朔雪夜的美人河,现在就在他们眼前了。
从前再怎么神秘莫测,再怎么耸人听闻的一条河,干透以后,都不过是一道平平无奇的黄土沟壑,就好像他小时候不懂的很多事,长大以后再看,原来都只是这么一道沟罢了。
只是有的能跨过去,有的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