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河山,九重云雾,都在脚下幻影似的轮转着,脚边一池深水在盘旋流动,托着无数浮浮沉沉的白玉杯,汩汩的水声流过厚重的征衣,像是没遇到丝毫阻碍,也没带走那衣衫上半点血气。
游照野就在这池看似不大,却又囊括三千世界的水中静坐。
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这一方天地间的光影变幻不定,但光却奇妙地始终照不到那人的脸上,使得她大半个人一直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女人面前漂浮着一方棋盘,虽然她和游照野相对而坐,但以这棋盘的大小和两人之间的距离来看,显然不是在对弈,但要说她是自己在和自己下棋,却也不像,因为这棋盘上零落着的只有清一色纯白的棋子。
不知两人间沉默了多久,女人方开口道:“不管你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既然你改变不了结局,又何必在意过程的长短?”
“对你来说,一年,一百年,或许没什么不一样。”游照野淡然道。
女人说:“对人来说,也是如此。人不改变,时间就不会改变。”
游照野一哂,并没有反驳。
女人又道:“九天没了,还会有另一个九天。龙脉断了,还会有新的龙脉。大唐灭亡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朝代,争先恐后的取而代之,不过别急,一个个来吧,我们的日子还长。”
她隐匿在黑暗中的双眼似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棋盘,也不见她伸手,棋盘上又凭空冒出一颗白色的棋子来。
而棋盘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叶锦焰感觉手掌一热,他转过头,游照野的身形出现在床边。
“去太原吧。”他听到游照野这么说。
祁师师的倔脾气上来,谁也拉不住,第二天几人连拍卖会也不出席了,直接取道太原。
越往北走,寒冬的凛冽气息就越是肆虐。
就好像一场战争,越往下走,血腥的气息就越是浓烈。
唾月楼饲养的马脚程都是一等一的快,不几日便接近了太原城郊。杏花村的遗址已经进入视线,干枯的杏树枝干嶙峋地指着半边残阳如血,马匹踏过一条蜿蜒的河沟。
那河沟深深浅浅,河水早已干涸,露出沟底三两交错的人骨,有些早已化为齑粉,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可怜人了。
叶锦焰觉得那景象眼熟,不由多看了几眼,乐黄泉驱马从后面追上来,道:“这似乎是美人河的遗迹。”
叶锦焰恍然大悟。
以前和叶琦菲住在太原城里的时候,他总听说这条河上发生的故事,内心难免好奇,叶琦菲却因此处离前线太近不允他过来,只能远远看过几回。不过后来祁念念出嫁,他倒真的来此观光过。
那时候,美人河里还有水,冲波逆折,碧浪翻涌,抛开这条河上发生过的种种传说,本身也是处值得一来的景观。
这条河的历史可追溯到几百年前。听闻,它也曾有过清澈见底的时候,但不知何时开始,尽管依然水流湍急,那河水却总带着绿莹莹的色彩,教人看不清水中物了。
老人们说,这是因为河底冤魂太多。
几百年了,美人河终于也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