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解星图。
离开名剑大会后,两人结伴同行,投身乱世之中。走过江南大小城郭,见识过无数战火灼烧过无家可归的人,哭喊的婴儿,堆积的尸首,坍塌的房屋,散发着腐臭味道的河沟。
荀重和解星图都是从少年时就开始行走江湖的人,荀重的神医之名早就被叫了开去,一路走走停停,救死扶伤,解星图就坐在旁边帮他写药方,顺便给来人看看命理。
这么走着走着,解星图的名声就渐渐比他还大了。
一言卜前路,两语知吉凶,久而久之,为求解星图的一个卦象,门前排起长队。
解星图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怎么办?”他问,“我明明知道他们几日后就将遭逢大难,却找不出破解的法子,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占卜前路,自然有可化解的灾难,却也多得是天命威压、难以破解的劫难。
荀重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解星图叹道,真是命易算,运难求啊。
等等,运……?
那一刻,他本就明亮的双眼忽然光芒大盛,而桌上的罗盘,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荀重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眼皮连跳了好几天,那之后,生活还是照常地过,他也渐渐忘记了这突如其来的糟糕感觉。直到三个月过去,某一日,解星图忽然跑去找正在郊外采药的他,蹦蹦跳跳地,像个小孩一样笑成一朵花。
“怎么?”荀重问。
往常这个时候,解星图还应该在他们暂时的住处里替人看相,门前还排了好几圈的人。
“我成功了,太素!”解星图扑过来跳进他怀里。
荀重连忙扔了药锄,小心地接住他,像是被那喜悦的情绪传染,他的唇边也带上了一抹笑意:“什么成功了?你又找到什么新的卜筮方法么?”
“不,比那更好……”解星图贴着他的脸颊耳语,“我用自己的运化解了他人的劫难,我终于掌握这个方法了!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不必再被命运折磨,不必再承受天降横祸!”
荀重嘴角的笑意随着他的话语慢慢淡了,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吗。”他说。
“太素,你不高兴吗?”解星图向后仰了仰,一手拨过他的脸来看他的表情,笑道,“哎呀,贫道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放心,我的运势百年难见,再分个几百年也分不完,不要这么小气嘛。”
荀重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勉强提起一点兴致来,冲他笑了笑。
可是他错了。
他的运气到底还是分完了。
也许是因为这世界太大,人生太苦,他所拥有的再多,也还是不够用。
解星图终于病到无法行走的时候,荀重趁夜把他带回了华山。
从前解星图为了参悟观星术曾经在论剑峰底闭关,那里有一间很久之前不知哪位先祖搭建的草庐,他只提起过那么几次,荀重凭着记忆去找,竟然一下就找到了。
解星图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多年前居住的小屋里,荀重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屋子里药香浓郁。
两人都没说什么,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起了隐居避世的日子。解星图的卜筮之术早已出神入化,千里之外占星观命不在话下。上一次他在这里闭关时还经常在地上丢点碎石子摆成星盘作为辅助,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了,天眼一开,万物尽收眼底。
这件事,他知道,荀重也心知肚明。
荀重给他施针,他就乖乖配合,端来的药再苦,也都二话不说地喝光。
但是,他还是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荀重早已不再劝阻他,但解星图曾在夜半时分听见枕边人压抑的哭声。
那一滴泪掉在锦被上,惊醒了因为病弱而睡得昏沉的他。
解星图伸着已经不太使得上力的手臂拥住他,轻声说:“太素,你听我说啊……这件事,全世界只有我做得到。天命的缺口,只有我能填补,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