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照野抓着他的手腕看起来毫不费力,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叶锦焰向后扯了两次都没把手扯出来,抬起头怒目而视。
游照野一边的眉角微挑着,好像正等着他看过来,目光里早就准备好了要说的话:怎么,觉得有心剑反噬,横竖自己也活不长了,也不在乎多个瘟病了?
同时口上说道:“你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乐黄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缔结鬼使契约的双方都会有这种类似情绪感应一样的联系,反正叶锦焰差不多每次都能感觉到这鬼的心情——特别是当他把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时候。
叶锦焰也寸步不让地回视过去:难道让我看着他死在这里?
并回道:“我朋友在里面病着,你却问我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游照野撇撇嘴,放开了他的手腕,道:“愚不可及。”
在场的人和鬼也不知他这是在说谁,偷偷看了看彼此的表情。
游照野又道:“说你们全部!人怕传染鬼还怕吗?!死都死了还怕一个瘟病?”
叶锦焰恍然大悟:“你……”
游照野一转身,伸手指向符恬:“你,进去,把人弄出来。”
叶锦焰:“……”
一向都在角落里站成一个影子的符恬忽然被点名,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乐黄泉,乐黄泉瞟了叶锦焰一眼,冲他挥挥手。
符恬右手一扬,一把宽口□□已经在手,只见他两步上前一个错身,□□气势如虹地劈向木门。
下一秒,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四分五裂。
符恬一甩手,□□便不见了,他随即大踏步地走进了屋里。
荀重的咳嗽声愈加刺耳了。
叶锦焰和乐黄泉就站在门边,门裂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嗅到了空气中那陈旧的药香、几近枯竭的火油味和……浓烈的疾病的味道。
这不是叶锦焰第一次知道,原来疾病也有味道,只是上一次他知道这件事,是在十几年前血剿枫华谷之后的尸瘟事件里。
擦身而过,已经惊心动魄。
这么多年了,他见过许许多多病重的人,鬼魂,魑魅魍魉,却再没感受过那种味道。
这味道随风飘散,而且很快就闻不到了——游照野站在他身后,不知从哪掏出块手帕来,动作不怎么温柔地往他口鼻上一捂。
这次叶锦焰没空管他了,站在门口,他将屋里的情形尽收眼底,病骨支离的荀重已经瘦得快要脱了形,原本乌黑闪亮的长发变得枯黄粗糙,棉被上血迹斑斑,都是咯血咯出来的。
病成这样,哪里还瞧得出当年九针一出惊神鬼,金笔温凉润碧水的气势?
乐黄泉的眼眶立刻红了,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掩饰。
“荀重啊……”叶锦焰的声音从手帕下面闷闷地传出来,“悬壶济世的太素神医,跟阎王爷抢回来的人命凑得起好几个洛阳城,如今却要孤身一人在这雪地里病死?苍天若是有眼,能看得过去吗?”
乐黄泉哽咽一声,迅速捂住了嘴。
可是他们都知道,苍天是没有眼的。
慈悲仁义无处可逃,浩然忠烈坦然赴死,奸佞邪祟大行其道,唯有吞着血饮着冰的人还在两山之间的夹缝中苟延残喘。
凄凉至此,荒唐至此。
世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