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的初雪已经飘落。
从论剑峰峰顶向下看,轻若无物的雪花不断向深渊中坠去,好像这样经年累月地,积雪总有一天会堆上来,堆成另一座山峰。
但真正能落到崖底的雪其实寥寥无几。
两座壁立千仞的山峰远远看去就要挨在一起,逼仄的形状拦住了大部分的雪花,剩下的融化飞散,最后到了崖底的草屋上,只有可怜巴巴几滩将化未化的雪迹。
这里还是冷得出奇。
男人的咳嗽声从虚掩的门窗里传出,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雪夜晴朗,明亮的天光到了崖底,却只剩下阑珊星影,混沌之中,一道格外璀璨的裂缝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叶锦焰几步便到了门口,抬手就要推门:“荀重——!”
屋内的男人混浊的眼神陡然清亮,他本已迟钝的双手不知为何在刹那间便抽过了枕边的墨笔,说时迟,那时快,三道笔毫挥弹而出,柔软的羊毫化为钢针,钉住了脱落的门闩。
叶锦焰推了一下没推开,又唤道:“荀重……?开门!”
喑哑的男声在门里吼道:“别进来!”
刚说完这三个字,门里的人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此时乐黄泉和符恬已经跟了上来,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由一阵心惊胆战。
“怎么回事!”叶锦焰又是忧心又是焦灼,手已经按上了剖夜的剑柄,盘算着要不要破门而入,“先让我们进去说话,让我看看你!”
“别……”荀重艰难地喊出一个字,又被铺天盖地的咳嗽声淹没了。
乐黄泉拉住叶锦焰,对他摇了摇头,自己侧身凑到门边,朗声道:“太素,我们听说你从洛阳城搬到了这里,想来拜访一下,不知你抱恙在身……没人照顾你怎么行?让我来为你诊脉吧。”
屋里的荀重又咳了好一阵,方道:“你们走吧。”
叶锦焰和乐黄泉对视了一眼,乐黄泉又道:“太素可是不愿见我们?这样吧,我随身带了些止咳的药,你开开门,我给了你就走。”
荀重咳嗽的症状似乎稍有缓解,人也清醒了些,问道:“黄泉?锦焰?是你们?”
“是。”两人连忙应声。
荀重道:“我的病我知道,没得治了。左右就是这两天的功夫,我连葬身之地都选好了,也不劳你们收尸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叶锦焰听了一半就气不打一处来,往摇摇欲坠的木门踢了一脚,“什么叫没得治了?什么葬身之地!你给我开门!”
荀重又咳了几声,道:“不让你们进来,是为你们好。这瘟病会传染,你们一旦传染上,就完了。你们不怕死,我还怕担个杀人凶手的罪名。”
叶锦焰正要继续踹门的动作一顿,乐黄泉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问:“……瘟病?你何时患上的,怎么患上的?”
荀重想说话,刚一开口,又是止不住的咳嗽。
叶锦焰面色阴鸷地在小屋门口走了两圈,待到咳嗽声稍停,便道:“是在洛阳染上的?洛阳前两年也发过瘟疫……你,你,你真是不要命,荀重,你真是不要命。”
屋内的荀重摊开手,掌心一抹鲜红,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道:“是,我不要命。”
乐黄泉长叹一声,垂下头捂住了双眼,半晌,又抬起头来道:“疯了,你们都疯了。”
叶锦焰又走了两圈,在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道:“我管你会不会传染,反正今天你得跟我走!”
说着,他伸出的左手暗自聚力,已经朝门上拍了过去!
但这掌力却被斜刺里飘来的一阵阴风吹散了。
叶锦焰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双手的手腕就同时被人抓住了。
不,准确地说,是被鬼抓住了。
荀重嘶哑的声音在门里喊:“叶锦焰,你敢进来!你要是进来了,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