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羽看向后视镜,瞳孔骤然收缩。他猛捶了下喇叭,惊飞路边树梢的麻雀。
“就你要老婆,人家庞铉不要老婆?你这时候撂挑子,对得起他被切下来喂狗的手指头?”
周烟声音渐渐放轻,“庞铉和你差不多年纪,躺进ICU前刚过完三十岁生日。他暗恋禁毒支队宣传科小陈三年,你以为他为什么从不送人回家?”
车载导航发出向右转的提示音,程白羽攥着方向盘的指节泛出青白色,“庞铉的事和方书晴没有关系。”
周烟:“你知道的,Rose上个月刚处理掉两个叛变的马仔。现在你没搞定Rose就去找方书晴,等于在她脑门上贴活靶子的标签。”
警报音再次响起时,程白羽发现自己把油门踩到了底。
仪表盘指针在红色区域颤抖着,周烟再度开口:“就算你不在乎自己死活,你岳父岳母如果看到女儿挽着‘毒贩姘头’上街买菜,是什么心情?”
程白羽的车子急刹在路边,整个人重重砸向椅背。
他的蓝牙耳机滑落到大腿上,周烟最后那句话混着电流声在车厢里响起:“等收网那天,我能给你盖带上公章的线人证明。方书晴要的是这个,不是你他妈现在这副亡命鸳鸯的蠢样。”
——————————
方书晴端着粥碗的手有些发抖。
考古队临时食堂的塑料餐桌上摆着同事帮她打来的红烧肉和炒青菜,但油腥味冲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舀了半勺小米粥送进嘴里,米粒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像堵着团浸湿的棉花。
监控画面又在眼前闪回。她比谁都清楚不应该再想,可胃部抽搐的生理反应比大脑更快。
她干呕了几下,考古队老徐端着餐盘经过时皱起眉:“脸色这么差?下午墓葬清理缺人……”
“我吃完药休息会儿就好”,她打断对方,把还剩大半碗的粥推给收拾餐盘的大婶。
深夜两点。
方书晴第无数次在黑暗里睁开眼,同屋的陈斯霏在对面床上发出均匀呼吸声。
她摸索着抓住胸前的戒指,冰凉的铂金圈硌得掌心生疼。
她曾经以为这枚戒指能圈住他漂泊半生的灵魂,现在却成了勒进自己皮肉的枷锁。
陈斯霏突然翻了个身,吓得方书晴触电般松开手,戒指砸在锁骨上发出“咔”的轻响。
她摸黑把项链取下来,塞进枕头底,温热的液体随之漫过下眼睑。
她把脸埋进被单,咬住虎口压制喉咙里的呜咽。
半个小时后,她坐起身,蹑手蹑脚地在背包夹层翻出安眠药瓶。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清了药瓶标签上“每日1-2片”的字样。
她倒出四片佐匹克隆,混着凉水吞了下肚。她用舌尖顶了顶昨天就咬破的腮肉,苦味混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她数着自己的呼吸声等药效发作,渐渐坠入混沌。
尖锐哨声刺穿耳膜的瞬间,方书晴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她的冲锋衣还皱巴巴裹在身上,闹钟已经显示九点零二分。
墓葬现场的风卷着沙土灌进喉咙,方书晴来不及吃早饭,一路小跑到探方隔梁。
徐队的怒吼混着工地的机械轰鸣砸到她耳边:“知不知道全部人就等你的测绘数据?”
“对不起,对不起……”话没说完,她踉跄着撞上三轮车斗,装着洛阳铲的帆布袋擦过大腿。
徐队打量了她几眼,挥挥手,“今天别下探方了,去清点临时仓库。”
他塞过来的物资清单被山风吹得哗啦响,纸角扫过她发青的眼眶。
仓库铁皮顶棚被晒得噼啪作响,成摞的防潮剂包装袋在霉味里堆成灰白色山脉。
方书晴机械地划掉又一个“未核查”,才发现钢笔早就没墨了,表格上全是透明划痕。
她把棉质工作服袖口卷到肘部,小臂内侧被紫外线晒出的分界线正在脱皮。
她右手拇指掐住左前臂,在褪皮的边缘撕下一小块半透明的死皮。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持续加重力度,当她回过神来时,皮肤表面已经浮现出几排交错的月牙形凹痕。
最深的那道压痕里渗着组织液,但她一点痛感都没有。
铁门被风撞开的时候,她看到桌上有把水果刀,是上周剖香瓜留下的,刃口还沾了点干涸的黄色糖渍。
她鬼使神差地过去拿起来,刀刃横在自己腕间跳动的血管上。
刀锋压出凹痕的瞬间,门外传来跺脚声,新来的技工边拍打冲锋衣上的沙尘边喊:“晴姐,有个牧民找你!”
哐当一声,刀子砸在装石膏粉的铁桶上,方书晴冲出门时差点被探方绳绊倒。
猛烈的西北风灌进喉咙,她呛出了大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