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你吃快点。”方书晴撕开汉堡包装纸,生菜脆响混着千岛酱的味道漫在车厢里。
程白羽伸手抹掉她嘴角的面包屑,拇指在唇纹上多停留了半秒:“要去哪?今天怎么一直催我?”
拉斯维加斯大道的棕榈树影子斜插进车窗,当第二个红色招牌出现在教堂尖顶下时,程白羽正在戳融化了的草莓圣代。
“到了。”方书晴突然刹车。
程白羽抬头,看见彩绘玻璃映着“Marriage Drive-Thru”的灯牌,勺子上的圣代“啪嗒”滴在座椅上。
方书晴看了眼车载导航,显示离预约时间还剩七分钟。
“喂”,她嗓子发紧,像在墓穴里清理脆弱漆器时不敢呼吸,“你那天揍张子昂,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车载空调出风口的风卷着麦当劳的味道扑在脸上,程白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比教堂钟声还响,“哪一句?”
方书晴脸皮薄,实在说不出口“你说了要娶我”这种话。
她垂下眼帘,心脏快速跳动,“我爸走了,我妈改嫁了,我在国内连个空房子都不剩了,你能让我多个活着的家人吗?”
仪表盘数字从16:07跳到16:12,程白羽盯着挡风玻璃上爬过的蚂蚁。
原来被人捧着一整颗心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温度,是那么的炙热。那些曾经的伤痛,都被燃成了灰烬。
父母把他当废掉的继承机器,女人们把他当奢侈品展柜,而此刻她要的“家人”,是能共享墓前野草与晨露的活人,不是镶钻的牌位。
这世界真的有人会拥抱他腐烂的伤口,而不是撕开纱布嘲笑流脓。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沉迷拉斯维加斯,这里到处是二十四小时的赌局,可她押上的是真血真肉的真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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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离预约时间还有一分钟的时候,后面的车按了喇叭。
方书晴咬了咬唇,转头看他,“所以你要不要……”
又有车按了喇叭,她突然泄了气,“算了,后面车在催。”
她伸手挂挡,却被程白羽按住。
他手指冰凉,带着刚攥过圣代杯子的水汽。
他冲后视镜比了个中指:“按屁按!没看见老子在结婚吗?”
方书晴忽然笑出声,这个说情话像在酒吧点单的混蛋,此刻耳尖红得能滴血。
suv开进教堂得来速车道,方书晴降下车窗对着对讲机开口:“预约号2971,双人套餐。”
穿得像拉斯维加斯赌场骰子的白发老头从窗口探出头:“需要加购接吻摄像服务吗?车载摄像头能拍三十秒特写。”
程白羽伸手扣住方书晴的后颈,拇指擦过她耳后晒伤的皮肤:“拍啊。”
方书晴偏头躲过,“先解决法律程序。”
金属托盘从窗口递进来时,程白羽看见两枚素圈戒指在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根据内华达州法律,见证人可以是神职人员”,方书晴把平板电脑转向他,屏幕上跳动着电子版结婚申请表,“签字就行。”
程白羽按住她点击确认键的手,欲言又止。
方书晴仿佛知道他在考虑什么,她拍拍他手背,“选的是临时结婚证,二十四小时内可以撤销。”
神父接过平板,感叹:“你们是我今天见过最清醒的新人。”
这话让程白羽后知后觉地想起,方书晴从起床就再没让他碰过酒。
旁边排队的队伍里有对穿着情侣款老虎机图案T恤的醉醺醺男女,新娘正把吃剩的汉堡酱料抹在新郎脸上。
神父的祝福声从车载音响传出时,程白羽正盯着方书晴睫毛在鼻梁投下的阴影。
当那句“无论贫穷富贵”从她唇间平稳滑出,他感觉喉咙被塞进整块薄荷糖。
凉气裹挟着陈年誓言在喉管里炸开,酸涩从眼眶漫向太阳穴。
他听见灵魂深处的土崩瓦解,二十多年来用钢筋水泥浇筑的心理堤坝,在这句承诺前溃不成军。
神父递出证书时,表盘时钟显示他们从停车到颁证只用了六分钟,比任何传统婚礼的结亲环节都要短。
回程路上等红灯时,方书晴转头要说话,却看见程白羽通红的眼眶在墨镜后闪了一下。
“沙漠里有沙子进眼睛不是很正常?”
他粗声粗气地扯下墨镜扔到仪表盘上,被拉斯维加斯的阳光刺得眼球发胀。
方书晴噗嗤笑出声,伸手把他翘起来的衣领翻好:“程少爷这三天哭的次数,比我家祖坟上冒的青烟都多。”
程白羽抓住她的手。
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已经被他体温焐得发烫。
他摩挲着结婚证书上面的烫金文字,低头吻她虎口处的薄茧:“临时证撕掉吧,明天去市政厅申请正式版本。”
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让方书晴心悸。
她终于看到他灵魂深处那个蜷缩的男孩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