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道个别。”程晃低头嗦面,“下个月有个冬令营,学校组织我们过去研学,然后那边学校不是有挺长的圣诞假吗,就顺便在那玩玩了,大概明年年初的时候回来吧。”
“那你要走一个月啊。”
“对啊,这不是怕你想我吗。”
“嘴贫。”她说。
石桌很矮,凳子也很矮。程晃整个人很大只地蜷在凳子上,长款羽绒服垂落在地。他耸着肩膀吹着热腾腾的面条,露出羽绒服里黑白相间的泼墨卫衣,没应她这句话。汤底喝完了他把装面的纸碗亮给她:“我都吃完了,你怎么感觉越吃越多?”
姜霰在面里挑豌豆粒吃,道:“你小学生啊,这都要比。……我吃饱了。”
“才吃几口你就饱了。”他收拾碗,把餐盒装进塑料袋。
有一种很微妙的、离别的哀伤氛围蔓延开来。渝城的天总是灰白色,没几天阳光。程晃扔了垃圾又回到椅子上,掀了掀眼帘,看着她。
“魏灏的事在解决了,但这事需要时间。我妈怀孕了,所以我先把这事跟我爸说了下。……主要是讲了讲前因后果。他们不会不明不白地赔钱,反正肯定会把这事弄得比较合理。你班主任,应该也确实被停职调任了,我估计是魏灏那边不想让班主任管这个事,毕竟你和他在一个班嘛,闹大了对班级对学校都不好,所以先暂时把她弄到了别处,人肯定没事,外人看也不过是一次人事调动而已。你别担心,肯定能解决好。”
姜霰认真听着,最后如释重负地叹气:“……能解决就好。”
“肯定能。”程晃认真地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姜霰不明所以地抬头:“你说。”
“不要觉得对我愧疚,不要说对不起,不要因为这个疏远我,不要动不动就拿我俩人生轨迹不同说事。”
程晃的语气很较真。
姜霰愣了下,错愕地点头。
又补上一句:“……你说的这是四件事,不是一件。”
“四舍五入懂不懂啊,舍一舍不就一件了吗。”
“……”
她安静地想了下,然后郑重点头。
程晃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他一愣,姜霰也呆住了。她没扎头发,顺从地披在耳后。发丝是柔软的,在他掌心挠着。楼道里年久失修的灯泡亮了起来,走廊传来闷闷的回音。程晃没来得及收手,转过头,看到姜霰的对门邻居裹着毯子下楼扔垃圾,新做的卷发被她随意地在头顶盘成一个丸子。
姜霰喊人:“艳姨。”
许艳看到她就打趣:“好有情调嘛,这么冷的天出来约会。”
视线下移,落到姜霰的头顶,笑而不语。程晃的手像被玫瑰刺戳了一下似的,迅速地缩了回去。
许艳一脸心照不宣地笑,摇摇头,把垃圾扔在了门口,扭着腰上楼。她一走,剩下两人的气氛也不尴不尬。姜霰沉默着理了理头发,程晃把手揣进衣兜。
风吹过来,带着冷意。
姜霰吸了吸鼻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
“没了。”
“那我上楼了。”
“坐下聊会不行?”
“我冷。”
“那去别的地儿坐会。”
程晃说风就是雨,打开app找附近的咖啡馆。姜霰就坐在对面,盯着他。树枝摇动,银杏叶扑簌簌地凋落,绕着圈地飘啊飘,有一片挂到程晃的刘海上。
姜霰伸手去够。还没摸到,被程晃眼疾手快地擒住手腕。他警觉地问:“干嘛?”
她在他戒备的目光中拿掉了刘海上的树叶,手指捏着叶把儿,在他面前转了转。
“这个。”她说,“帮你拿掉了。”
太阳正升起,天空洒下微弱的晨光,银杏叶在风中舞蹈。程晃盯着她看,睫毛很长,几缕头发垂在眉心,像春天开在路边毛茸茸的狗尾草。
狗尾草厚穗上柔软的纤毛仿佛在她心里轻轻地挠了一下,不痛不痒。
但弄得她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