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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的时候姜霰结束了半期考,正好赶上五一放假,渝城不知不觉地进入夏天。她在四月的最后一天中午接到姜平的电话,说是要带她和渺渺去城郊的别墅避暑。自从那次和程晃一起去吃饭之后,这一个月程晃就没有再来二高烦她,但微信上的聊天也没少。姜霰不怎么回,偶尔回一次程晃就刷屏似的发一堆消息过来,跟她讲国高的事,以前的同学谁和谁又谈了恋爱,谁又受了情伤诸如此类。
姜霰没在意这些,看过就当忘了。
四月三十号那天是周三,还要上课,班里早没了学习气氛,心都散掉了。班主任在上面讲放假注意事项,底下的人已经开始收拾起了书包。姜霰随着人流走出校门,一眼看到了姜平的车。
她愣了愣,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拉开后座的车门。
姜平在驾驶座上道:“坐前面来。”
往日他都有司机,今天是自己开车来接她的。姜霰一怔,随即顺从地关门,爬上副驾驶,叫了声“爸”。姜平把着方向盘,跟她讲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一会说安排了保姆在别墅照顾渺渺,一会说那个要去的避暑庄园怎么怎么好。
末了他开着车穿过难走的小巷,说:“你回家收拾一趟东西,带些随身用品,咱们去别墅住两天。”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空气一下子干净了许多。姜平等她放学的时候应该是在车上抽了两根烟,她来的时候,车里的烟味还没有散掉。姜平跟着她上楼,皮鞋踏在水泥砌成的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姜霰不敢回头望,走到六楼的时候颤抖着拿出钥匙开门。她感受到姜平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于是一边计算着母亲今天上什么班一边祈祷家里有人。门甫一推开,姜平便半拥着她进来,顺带带上了门。家里空空如也,姜霰绝望地闭上眼睛。
“你妈找的这地方还可以嘛。”他这么说,却面朝着她的,呼吸的气流喷洒在她的后脖颈。
姜霰颤抖着嗓音向厨房走去:“爸,我去给你泡茶。”
“我不渴,你随便整点喝的吧。”姜平在狭小的客厅坐下,膝盖抵着茶几,若有所思的,“这房子几平?三个人够住吗?渺渺也那么大了,施展不开吧。”
姜霰摁下烧水壶的开关,片刻,烧水壶发出咕嘟声。她把茶叶倒进瓷杯里,轻声回话:“五十平,够住的。”
姜平说:“我看是不够。你要学习,渺渺一天在家里闹,这怎么行。”
说话的功夫,姜霰把茶杯端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放在茶几上。
养女十岁来他家,现在快十七了。他姜平白手起家,三十来岁以前在渝城摸爬滚打奋斗打拼,没混出什么样子,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前几年事业有些起色,应酬时机缘巧合在养生会所认识邱雪这个可怜人,也就是姜霰的妈。女人那个时候也就三十出头,顺从又漂亮,带着个漂亮养女进了他家门,小女孩脆生生地叫他爸爸。只可惜七年的婚姻最后又一地鸡毛,邱雪没生出他想要的男孩,于是带着两个女儿头也不回地离开,姜霰也从国际高中转回到普通高中去。
姜平没想到这养女跟了她母亲,一身的倔。他以为邱雪做了几年的有钱太太,适应不了这种大起大落,还会回来,结果头也不回地一走就是半年。
对这个养女他有感情,只不过不全是父女情。
“你坐下,陪我说会话。”姜平道。
姜霰绕过茶几,默默地坐在沙发最边缘的地方。
姜平:“离那么远做什么。”
他起身,凑近了些。
姜霰本能地向后靠,身子倾斜,背上却感到一丝凉意,那是姜平的手。他揽过她,另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肩头,眼睛盯着她的脸看,就像在看一幅画:“起痘了。是不是因为在青春期啊?”
姜霰感到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躲了躲姜平的手,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姜平像逗猫似的摸摸她的脸,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姜霰如获大赦般从沙发上弹起来,飞快地道了句“我去开门”。身边那股若有似无的少女香没有了,姜平索然无味地咂咂嘴,有些不满:“谁啊?”
其实姜霰也不知道是谁。门打开,是对门的许艳。她愣了愣,叫人:“艳阿姨。”
许艳衣冠齐整,有些抱歉地看向她:“我们家水管漏了,你能过来帮我看一下吗?”
“哦好,马上来。”姜霰低头,飞快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跟着许艳进了对门。甫一关上,许艳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给你妈打电话,让她回来。”
姜霰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反应过来水管漏了只是许艳把她叫出来的借口,她有些怔愣:“你怎么知道……”
许艳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车就停在棋牌室,搓麻将的哪个看不到。”
而后转头,忙活自己的事去了。听着许艳的话,姜霰心里忽然有些五味杂陈。
邱雪工作的按摩店就在小区里,不远,接了电话后没一会就到了。姜霰没有回家,而是留在许艳那里。对门时不时地传来争吵声,她竖起耳朵听着,许艳给她洗了个苹果,自己嘴里也啃着一个,问:“那是你爸?”
姜霰接过来,把冰凉的苹果捂在手心里,垂眸:“不是亲的。”
“你后爹还挺有钱的。”
姜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许艳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八卦似的又问:“那天来送你的小帅哥是谁?你同学?你耍朋友了啊。”
说的是程晃。
姜霰侧过头去,认真纠正:“不是我男朋友。”
“那有没有可能耍成朋友嘛。”许艳说。
“没可能吧。”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