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今天给她洗内衣裤的时候,觉得内衣的尺码小了。他的手忽然从背后覆上来,停在胸前,姜霰吓得惊呼一声,继父恶趣味地说:“原来真的该买大一号的了。”
姜霰遗传了母亲,也随母亲一样,长得漂亮。继父也这样夸过她很多次。母亲生她生得早,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怀了孕,那时也才三十岁过些。继父大概与母亲差不多岁数,他的抚摸让姜霰觉得有些恶心,在母亲临产之前,一直都不敢太早回家。
继父是做房地产生意,一半程度上是靠官员吃饭。渝城不算大,能开发的地皮早就被开发了,上头前两年出了新条例管控,继父的生意这几年都不太好做。他与母亲的争吵就在姜霰初升高的时候,母亲说让她念普高,继父却说国内大环境不好,还是出国比较划得来。两人最后不欢而散。姜霰不太明白他们怎么因为这点小事都分开,日子一点点地过后逐渐想明白,大概是母亲生的还是个女儿,大概是因为母亲也不再那么美貌年轻。
然后高一结束的那个寒假,姜霰又顶着凛冽冷风从平层里搬出来。母亲抱着与她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四岁妹妹走出继父的大平层,坐上满是尘土的小面包车。她们三个人加起来只有两个行李箱,母亲哀叹了句好日子怎么这么快就到头,姜霰却觉得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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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住处在城郊,离航空港很近。姜霰和母亲、妹妹住在六楼,半夜睡觉时头顶总是可以听到飞机的轰鸣。母亲又重新找了工作,就在她们所住的小区里重操旧业,做起了按摩。渝城是码头城市,用到脚力的人多,街头巷尾总会开起几个按摩店。
姜霰也又一次转学,去了区第二高级中学,简称二高。
她转学第一天去报到,班主任看着她的档案陷入沉思,问:“为什么不在国际高中读了?”
国际高中总是不要求穿校服的,姜霰套着二高深蓝色的中式校服,平静回答:“不想出国了。”
“那也不至于来二高呀。”班主任说。
姜霰没答话,走出去的时候很平静,好像是大起大落惯了。高中的课程紧锣密鼓,氛围和之前上的国际学校一点都不同,姜霰一开始跟上有些吃力。她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总要上个大学,不然一辈子连这个城区都走不出。在学校的日子总会比在家轻松一点,因为她也不愿意和家里四岁多的小孩打交道。
妹妹叫渺渺,是继父起的名字,时不时地会来看一眼。继父有时候也会来顺路看看她,给一些钱,再带一些日常用品。
继父不止一次地同她提过重回国际高中的事:“还是出国好,国内高中压力太大了。”
姜霰摇头,婉拒了很多次,从严冬婉拒到开春。
继父便没有再坚持提了。
渝城没有赶上教育改革,所以还没有学生自己选择科目这回事,遵循传统的文理分科,高一下就开始。姜霰毫不犹豫地选了文,春寒料峭的时候还是年级后半段的成绩,到第二次月考已经迈入年级前一百名红榜。班主任好像也对她刮目相看,觉得她和刚来时候的花瓶完全不同,可姜霰觉得自己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适应了一种新的环境而已。
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能再和国际高中有任何的交集。
这个交集竟然是程晃。
程晃是在某天晚自习前找到的她。
二高十成十地效仿了国内高中最严格的培养模式,从高一开始就要上晚自习。那天是一个晚春的下午六点,傍晚的日光柔柔地将云彩晕成浅粉色。姜霰去校门口买台湾饭团,远远地看到门口看到好几个小声议论的女生,再定睛一看,程晃上身套着国际高中的校服,倚在一辆红黑相间的重机车旁边,挑衅似的正对着二高的校门口。
她装作没看见似的绕过人群去买饭团吃,程晃在众目睽睽之下,声音穿透人群,精准地定位到人:“哎。”
姜霰不回头。他又喊名字:“姜霰!”
姜霰:“……”
她就当在叫别人,在卖饭团的小窗口前面扫码付钱。小小的窗口以红色的宋体印着“台湾饭团,鸡柳2元,火腿2元”。姜霰在这些汉字的缝隙里看到程晃的倒影,他走过来,弯下腰,脑袋探进窗口观察着老板扯出包装纸,把生菜和里脊肉一样样地往煮熟的紫米里面码,然后整理成条形,切两半递给她。
程晃在她头顶说:“你就吃这个呀。”
姜霰不语,从老板手里接过包好的饭团,要从旁边走。程晃伸手,摁着她的脑袋,硬生生地把人按在原地,张扬地对着窗口喊:“老板,给我也来一份一样的!”
姜霰从他的掌心挣脱出来,瞪着面前好像又长高了但心智依然幼稚的人:“程晃你干嘛?”
“吃饭啊。”
说话的空档,老板已经卷好了饭团,从窗口伸出手来,笑眯眯地递给程晃:“小帅哥,你的饭团好了。”
程晃眼睛都没往窗口那瞟,顺手拿了过来,漫不经心地道了声谢。
他又开口,这次是看着她的:“吃这个行不行啊,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