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逃。
这个逃跑的最佳时机,自然是趁乱跑。
又一天,劳拉在给伤员疗伤,一群游击队员围着篝火坐了下来,正低声讨论着作战行动。
劳拉也很想模仿一下双面女间谍,但很可惜,她至今除了那几句常用来骂她的脏话还是一句都听不懂。
火光幽幽,一道视线缓缓落到她身上,劳拉警觉地抬头,正对上列昂尼德打量着她的目光。
“你不会想跑吧,”他淡淡问道,仿佛随口一提,“你知道我们刚才在说什么吗?”
劳拉被冷不丁戳中心事,心下一跳。
众人转过头来看她,她勉强维持镇定,给纱布打结,才慢慢抬头看他,好像刚反应过来一样,美式傻白甜问道:“什么?”
列昂尼德凝视着她,仔仔细细观察她的面部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半晌,他敲了敲枪柄,缓缓道:“不交代游击队成员行踪的话,杀一个德军士兵,要杀十个苏联平民。”这男人戴着眼镜,镜片下的目光犹如吐信的眼镜蛇,“……作为美国人,你怎么看?”
劳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怎么答都是死局,因为她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批判这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比起事实,我更认为这是危言耸听,两军交战,这是一种作战策略,作用是恐吓和威胁,最早起源于古希腊战争,后世也有借鉴,比如屋大维就对埃及艳后用过这招。”
劳拉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这里坐着的游击队员一大半是文盲,剩下的是半文盲,“你们知道埃及艳后吗?她是凯撒大帝的情人,屋大维是凯撒的养子,他俩有一腿。”
果然,一大半人都被她胡说八道给转移了注意力,比起古希腊,他们显然对粗俗香艳的野史更感兴趣。
“……”列昂尼德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似是无语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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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拉趁乱逃跑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德军的清剿行动来的远比想象中的快。
她要活着,她可不想死。
傍晚,游击队员在森林间和德军激烈交战的时候,劳拉就“中弹”惨叫一声,然后顺理成章地从山坡上姿势优美地滚了下去,一路滚到底,疼得她龇牙咧嘴了好久。
她艰难地爬了起来,沿着山间小溪的石路一路往前跑,朝着与枪声相反的方向跑去。
周遭不断掠过树影,阳光透过缝隙落在她身上,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她跑得越来越快。
劳拉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等着她,但她想要回家,回到阿德里安身边。
穿越以来她过的这都是什么日子啊,不是谍战就是枪战的,在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刻,没有谁能将她拯救,支撑着她的信仰,不过是活着回去,回到真正的家,她爱阿德里安,她想见到他,想和他一起回家。
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九年,时间漫长地足以叫人忘记一切,但这里又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呢?
劳拉边跑边忍不住有飙泪的冲动,觉得自己很是悲壮。
直到子弹擦着她的面门射中眼前的树干,砰一声惊醒了梦,劳拉才猛地刹住了脚步。
她举起双手,缓缓转过头。
娜斯塔西亚举着枪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她:“我说过,我可以不杀你,但我不会让你回到德军部队。”
“……我要回家。”劳拉喃喃道。
娜斯塔西亚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枪,朝她走来,似是没听清:“你说什么——”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颗子弹便破空而至,击中了她脚边的石头,飞溅起火花。
顾不得别的,娜斯塔西亚下意识立刻压低身子举起枪掩护着身前,并警惕地四顾,同时口里大喊道:“快跑!”
不用她说,第二声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劳拉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拔腿就跑。
劳拉没命地往前跑,一路冲出了树林,一路冲出了灌木丛,没了遮天蔽日的树木,眼前忽然天光大亮。
劫后余生,她双腿一软,张口不停喘气,大汗淋漓。
身后密林中枪声不断,正在此时,不远处的公路上忽然传来一阵轰鸣的发动机声,伴随着地面微微震动,尘土飞扬间,一辆辆德军坦克和汽车沿着盘山公路缓缓在地平线上浮现。
残阳西下,为这冰冷的钢铁金属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坦克上年轻的指挥官们,如同骑着金色巨龙而来。
阿德里安坐在敞篷汽车上,手臂搭在车沿,面前摊开着地图,正微微低头仔细看着。
前头林子里枪声不断,火光冲天,计划中的清剿行动正稳步进行,阿德里安抬手拨通了无线电指挥:“四号坦克,炮火支援。”
接到命令,一辆四号中型坦克从前行的队伍中驶出。
劳拉这头还没喘匀气,就猛然看见数位摩托化步兵掩护着一辆坦克朝她这个方向驶了过来,身后不远处的机枪扫射瞬间而至,伴随着低沉的引擎轰鸣声和树枝折断扫过树叶哗啦声,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就要破土而出。
她尖叫一声,没了命地往前跑,而这一尖声终于引起了行驶中德军的注意力。
“停下。”阿德里安抬手命令道。
然后让德军装甲兵们终身难忘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女人一边以蛇形走位从林子里跑出来,一边喊道:“快跑啊啊啊啊——还愣着干什么!”
所有德军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为了不被原地射杀,劳拉高一边举着双手大喊救命,一边冲向最靠近她的那辆车。
为提防她突然发难,士兵下了车,用枪指着她,但劳拉就这么直溜溜地跑了过来,一个滑跪,直接跪倒在车旁。
“我、我……”劳拉喘着大气攀住车沿,对吓得魂飞魄散的士兵道,“救命啊!”
就在这时,车后座响起一个不可置信的、难掩惊喜的声音:“……劳、劳拉?劳拉!”
所有戏剧性都比不上这一刻。
抬头看见阿德里安的那刻,劳拉的眼泪差点飙出来,千言万语在两人相视的一瞬间交汇。
几乎是同一时刻,劳拉内心打定了主意。
她猛地一把推开士兵,跳上离自己最近的驾驶座,一脚油门下去,整辆车就飙了出去。
留下士兵在原地目瞪口呆。
阿德里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阵发懵,他方才的思绪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感情中,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思考了,他一手扶住车,一手持枪,被劳拉一个急转弯大漂移差点甩出去。
他抓住椅背,艰难道:“往前停下,劳拉,你要带我去哪儿?”
“离开这儿,”他听见劳拉很大声说,风掀起她的长发,好像闯进婚礼现场抢走公主新娘的恶龙,“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阿德里安被她这话逗笑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动充斥在他心间,胸腔里一阵饱胀酸涩,他很高兴,非常高兴,非常非常高兴,他这一生从未有这样快乐的时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他看着她的侧脸,只觉得无限温柔又怜惜,他的心从再次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急促跳动。
“我不知道,”劳拉说,“我想回家,就找到你了。”
阿德里安伸手撩开抚到她唇边的发丝,温柔道:“好了,离开够远了,我已经在这里了,你还要去哪儿呢?在前面停下吧,让我抱一抱你。”
车子在路边停下。
劳拉踩着驾驶座,阿德里安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从前面抱到后面坐在他腿上。
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如同山火燎原,她低下头去,紧紧与他相拥着接吻。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说不出口,生离死别、失而复得,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珍贵了,他们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话也不必说,只是紧紧相依的唇齿间,不断确认对方的爱意一如从前炽热。
两人吻了很久,吻到嘴唇发麻依然不肯停下。
“我们一起走吧……”劳拉鼻尖抵着他的,停下换气时说道,“回海德堡去。”
阿德里安仰着头,迷恋地追逐着她的唇,理智尚存,他低声道:“……好,不过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劳拉捧着他的脸,停下了吻他的动作。
“现在不行,”阿德里安微喘着气,抬头吮了吮她的下唇,“战、战争还没结束。”
然而这话好像突然惹怒了劳拉似的。
“去他妈的战争,”她说,“你的骄傲和忠诚值几个钱?通胀这么厉害,能买得起面包吗?”
阿德里安愣住了。
劳拉一把揪住他的制服衣领道:“喂……跟我私奔吧,说真的,比起西伯利亚,死在我怀里比较浪漫。”
阿德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