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她肌肤苍白,容资绝美,眼神倔强,眼底全是决绝与杀意。
那是她的脸,是她的脸。
竟然是她!她没有死,她竟然没有死!
他吓得浑身抽搐,双手在空中乱抓,此时他意识已经模糊,濒死的瞬间他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在死牢里废了他一只眼睛的女人。
难道是恶鬼来索命了。他在心里绝望地想。
江希月见他不再挣扎,终于松开了手里的细绳,那胡人的腰带上点缀着闪烁发光的珍珠和碎宝石,这些东西把她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也把薛辛的脖颈刺得血肉模糊。
她如同黑暗里从地底爬出的恶鬼一般,惨白的脸上全是殷殷血痕,一双赤红的眸子里,交织着血色与金光。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抓我?”
“为什么要毒死我?”
“为什么要这样做!”
薛辛根本来不及回答,他惊恐地看着她缓缓举起锋利的金钗,用力向他脸上刺来。
“啊——”
他不可抑制的狂叫,剧烈抽动着身子,昏死过去。
-
凤凰城的大厅里,石勒忽然举起了手,正在摇骰子和猜拳的胡人们全部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他。
“怎么了,老大?”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石勒问。
他没有喝太多酒,今晚他本不该出来的,所以他不敢放松警惕。
“没有啊,老大,是你听错了吧。”
“说起来,阿布泰上去挺久的了,刚才薛辛兄弟也上去看了,怎么也没下来?”
“大概是......一起玩儿上了吧。”几个胡人笑着回他,“薛辛兄弟太不够意思,竟然抢先一步了,我可不服。”
“等他们下来,我要他们罚酒十杯。”
“不对,”石勒站起身,“薛辛兄弟不是这种人,我去解个手,等下我亲自上去看看。”
他放下酒杯离开了酒桌,一个胡人冲他喊道:“老大,你不会是在找借口故意插队吧。”
石勒邪笑着在那人头顶上狠狠弹了一下,随后摇摇晃晃走出大厅,站在酒楼前面的花坛前面解开了裤头。
-
江希月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里始终紧紧攥着金钗,眼前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脸上仅剩的眼睛也被戳瞎,但她依然浑身紧绷,愤怒与屈辱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
当初就是这个人带着一众刑部的小吏将她从失火的宅院前强行拖走,他下令将她关入死牢,给她用刑,逼她认罪,还把她的四肢折断,用粗重生锈的锁链钻透她的肩胛骨将她牢牢钉在墙上,给那些狱卒当成活靶子练习射箭。
她的阿爹阿弟死得那样惨,她非但不能给他们报仇,还被他们拖去受此折辱。今生既然再次相遇,她又怎能轻易放过他。
一束幽暗的月光透过玄窗轻轻照了进来,在她的脸上凝成了光晕,她眸底的金光黯淡下来,前世的面容渐渐褪去......
“啪嗒”门边传来一阵声响,又有人进来了。
江希月默默闭了闭眼,她的五脏六腑被那人踢得受了重伤,刚才不觉得厉害,此刻缓过神来,身上的钝痛让她浑身痉挛。
现在又进来一个,她实在是绝望了,幸好手里的金钗还在。
她奋力爬到竹影身旁,捏紧手里的钗,眼神决绝。等下找机会先刺死竹影,再了断自己。
相信竹影和自己一样,情愿死,也不能把身子便宜了这群禽兽。
她打定了主意,精神反而放松下来,没想到重活一世,最后竟是这个结局。
她闭上双眼,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他的身姿好像松山明月,眼神里透着星辰大海,他向她走来,张开双臂用温暖的怀抱焐热了她的心。
他言而有信,从不开口质疑她所说的一切。他一直在暗处默默用心帮她,在她落入盛姨娘的圈套前就解决了危机,还一次次在险境中替她收尾,给了她足够的安心。
甚至前世也是他替她收了尸,护住了她的清白。
此刻她无比后悔,上元灯节那夜,他送她花灯之时,那一瞬所有的天灯全都浮于夜空之上,美轮美奂,若她当时能再勇敢一些,或许此刻会是不同的结局。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罢了。
顾九溟,我本是一缕孤魂,能遇见你是我前世今生最大的幸事。
若还有来生,我不愿附在别人身上与你相见。
金钗被重新举起,它凝结了生命最后的力量,决绝地向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