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她听见潮水翻涌的声音,低头发现自己竟站在印斯茅斯镇海岸附近那块魔鬼礁上,海水与天昏沉一片,交融在一处。
灰色的海浪不断向此扑来,几乎要将礁石淹没,而在潮水短暂退去的时刻她看见了那个灰绿色的东西。
它凸涨到极致的眼睛牢牢盯住她,露出布满尖牙的嘴,长有蹼的手伸上礁石,鳞片间不断渗出的粘液几乎要滴落在她的脚边。
它喉间发出嘶哑的嗡鸣,忽长忽短,在空气里引发出一阵奇异的回响——“我能嗅到你皮囊之下的鲜血,仍旧充满着深海的味道,这就是你的努力?一切都是徒劳,哈哈哈……”
时季垂眼看着它,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只有掌心的魔光向它笼罩而来,但它飞速潜入了水中,但口中仍旧不断发出怪笑。
潮水翻卷出大浪,再次朝她袭来,被海水吞噬的一刻,潜藏于水中的怪物也随着这海潮一道浮游而上。
时季没有眨一下眼睛,在水中伸出同样灰绿、指甲变得尖锐的手,手掌中迸射出极其强烈的紫光,在那东西的利爪划破她的脖颈前,先一步贯穿了它。
深潜者的胸口被力量冲破撕裂,埋藏在它体内的东西也因此碎裂,其中的黑色气息也终于找到了出口,近乎贪婪地缠绕住时季的指尖,瞬间遁入了她的手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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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坠入了无垠的黑暗深渊之中,头顶传来极其炽热的气息以及巨物掀动翅膀之声与风。
那东西像是在她身边又像是在她的脑中不断徘徊,比无光的深渊更为漆黑,唯有三只眼睛,如同碎裂为三瓣的永恒燃烧之物,不断逼视着她。
在祂的注视下,她的脑中响起不知来自何处的嗡鸣,沉默的恒星与行星兀自旋转不断向她靠近,她在那些巨物的缝隙里感受到潜藏在背后的可怖存在,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终于知道那嗡鸣来自何处。
那些无可名状的模糊存在们正伸展着勉强被称为长臂的部位,不间断吹奏着长笛样的东西。
从无数笛管中发出的单调尖细的音调如同无数纤细的触手钻入她的体内——脑海、躯干、每一寸血肉之中,仿佛要将作为她的一切物质存在颤动至粉碎,融于这亘古不变的旋律之中。
随着她不受控制地不断靠近,她预感到自己即将看清被这些癫狂吹奏者环绕着的存在,终极的混沌,不可知的盲目痴愚。
不能看见祂,否则就会陷入永远的癫狂。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岩浆一般烧灼于她的意识之中,她在自己口中尝到血液的咸腥味,是被自己咬破的舌尖。
被强力压制、陷入沉睡的血脉再次上涌,她的皮肤泛起一层湿滑的绿色,眼球漫起一种肿胀感,手指间结出一层薄薄的肉膜,掌心中原本纯粹的紫光里混合进一层污秽般的水绿,成为了某种混沌的光彩,显示出更为狂暴、肆意的力量。
她不得不借助于此,让那团混合了深潜者力量的魔力冲向仍旧徘徊在附近的奈亚化身幻影,击碎了那三瓣眼睛。
时季重新倒落在泥土之中无法动弹,旁边是残破的深潜者的尸体。她不住喘息着,听见有人在黑暗中的低笑。
那人逐渐从泥壁中浮现,通身散发出黄色的光,苍老的面容一阵扭曲,转变为中年男子的模样。
“这才是你的原本样貌么?” 时季费力抬眼道。
那男子看着她眼下的向深潜者靠拢的脸,不回答她,而是不住摇头,语含叹息:“我曾经见过数十个转化中的人,他们要么害怕得自杀,吞枪、上吊、坠崖,要么惶惶不可终日,从精神崩溃到逐渐麻木,最终完全被深潜者的意识支配回归深海。”
“只有你,竟然能做到现在的地步,的确罕见。”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时季对他这番阴阳怪气的明褒暗讽没什么反应,仍旧问道。
“虽然计划被打乱,不过能亲眼所见这幅场景,倒着实值得,你的确是合适的存在。” 男人来到她面前,缓缓蹲下,兀自说着模糊的话语,仿佛看待一件博物馆里的奇珍异物般看她,即便是当下她的面容处于异化的状态,但那双眼睛却仍旧锐利而冷淡,保有着一种克制的理智。
时季似乎难以忍受躯体内血脉与力量的波动,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面颊如同覆着一层浅浅苔藓的大理石,苍白与湿绿交织。
“啊,看来这一招你也招架不住是不是?” 男人似乎对此有些失望,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她。
下一秒,他便惊讶地瞪大双眼,缓缓垂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被一道来自于她掌心的混沌魔光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