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开始自我介绍,但陆陆续续还有迟到的学生在举手进。
他的发言一次又一次被打断,脸上却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只是不再理,自顾自讲课堂要求。
来年将心沉回去,抬手摁键熄屏,在纸上记录给分原则和考试时间,在“18周”划下时,她感到周围好像静了一刹。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集体沉默,转瞬即逝。
她发觉不对劲,甫一抬头,便用余光扫到自己身子侧后方有一个人影。
黑衣,腰带,束在脑后的发,若有若无的松香。
来年的那声震惊的“啊”是哑在喉咙里的,她看着徐思叙平到发冷的脸,一时竟忘了反应。
“同学,给我个位子行吗?”
她急忙抓着桌面上的东西往里挪了一格,由于卷电子产品的幅度太大,本就松松插在平板壳凹槽里的电容笔掉出来,在有点倾斜角度的桌面上打了几个滚,直直地下坠。
周遭的同学被重物落地的声响惊动,匆忙帮失主捡笔。
徐思叙手塞在口袋里,坐在喧哗最中央,把旁人都映衬得失色。
来年从方才被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过的小情侣的手里接过自己的东西,连说了两声“谢谢”。
“不客气。”
老师自我介绍和课程介绍那一部分已经过去,他弯着腰在电脑上登陆教师系统,翻找选修本节课的人名单。
来年扫他一眼,目光顺势移上徐思叙的脸。
她看着她微冷的面庞,意识到她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怎么就心情不好了呢?
——“那今天是第一节课,我们先来点个名。”
身上还带着一点点应酬场子上的酒味,许是直接就来学校了,连衣服都没换。
——“老师!那下次点名是什么时候?”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很闷很生气?
——“下次我可就随机点了,大家有事记得请假啊,提前给我打声招呼也行。”
竟然敢直接进她教室找人,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漠然。
来年听着老师公事公办的讲话,接着便是一个接一个的人名。
徐思叙目光一直盯着前方,仿佛很认真地在听老师的一词一句。
人名单以姓氏首字母排序,很快到了“L”,李氏一大堆,来这里,只有来年一个人。
“来年?”
就在来年准备举手答“到”时,徐思叙将左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眼疾手快地压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臂,并自然而然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声线冷淡,态度平和——
“到。”
老师抬头看她,像是认了个人,然后点点头,说:“好,放下吧。”
来年心里似有惊雷炸开,手臂都有些颤抖,她在老师移开视线后扭头望向徐思叙,眼中燃起怒意:“徐思叙你在干嘛?我在上课,老师在点我的名!”
她抬抬眉,讲得满不在乎:“知道,怎么了?”
来年看着她无畏且无谓的表情,忽然就觉得难堪。
这些从指缝里漏出来的玩笑似的感情与捉弄,像虫蚁一般啃噬着她的心,细密又隐隐泛着苦痛。
凭什么她便要做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跳梁小丑,主人得意时的风光她凑不上,只能在双方都不甚愉悦的时候,被动接受奖赏或是惩罚般的撕咬,最后伤痕累累,依然要唤一声“我爱你”给她听。
那样的不堪几乎是排山倒海的,徐思叙举手前,根本没想到自己一个随意的、未加深思熟虑的举动会给来年带去什么。
但她决心不再说了。
一个小时五十分钟的课程,来年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
而徐思叙在第一小节结束后就离开,似是意识到这种举动是自讨没趣,所以连句招呼也没打,离开的步伐安静,但踩在来年心头,平白烂了一身的泥。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笔,像一个小时前握着那张单子一样,用泛白的指节和压抑的抽泣护住自己最后的颜面,使得一败涂地的反抗和一厢情愿的情谊沉回身体的最深处,不被人察觉。
譬如她不能对辅导员密告石之妍对自己不寻常的情感,亦难以向徐思叙那样的人奢求半分真心。
因为许多事情暧昧纠缠,可爱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