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来找老叟什么事呢？”老翁声音比脸上的皱纹还要苍老，带着一股风烛残年的味道。

秦钦礼貌一笑，“老人家，打扰了。”

老翁咧着干裂的嘴唇，哈哈笑道，“不打扰，不打扰。能有人来找老叟，我高兴着呢。”

秦钦也不废言，开门见山道，“老人家，听说你月前见过一个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姑娘，是否确有其事？”

这时，从屋里出来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蹦到老翁身边，甜甜地叫，“爷爷，婆婆说饭做好了，她先把饭送去给阿爹阿娘，一会儿才回来。叫我们先吃去。”

见了生人，小女孩也不打招呼，也不害怕，依旧用甜甜的声音问，“爷爷，他们是谁呀？”

老翁宠溺地摸了摸孙女的头，“他们是谁，爷爷也还不知道呢！”

这句话把小女孩逗得咯咯直笑，“太好笑了，爷爷不认识他们，还跟他们说话。爷爷我们进屋吃饭吧，我饿了。”

老翁跟着女孩又大笑了两声，“丫丫乖，你先去吃，爷爷和这群客人有事要说，等说完了就去。”

小女孩不愿意，抱着老翁的胳膊撒娇，但架不住肚子咕咕叫得厉害，便在老翁的连哄带骗下回了屋，自己一个人吃饭去了。

见到这爷孙爱护的一幕，君无忧喟然长叹，“那两只小鬼也不知转世到哪家去了，只盼他们能投个好胎，日日都有这般幸福的光景。”

秦钦心中微微一动，君无忧这只狐妖在人界待久了，竟沾染上了人味，有了七情之思。

人间客狐疑道，“小鬼？什么鬼？”

“关你屁事。”君无忧冷眉道。

“无忧，你这粗鄙之话，从哪里学的？”

“关你屁事。”

“我说你，你就不能跟钦钦学一学，做一个优雅，温润，善良，有气质的文化人吗？”

“滚。”

“无忧，你越发粗鄙了。你这样不好。”

“关你屁事。”

……

见两人吵起来，秦钦只觉头疼。为了止住纷争，他赶紧将话锋转移到正题，回头问老翁，“老人家，你能说说当时的情况么？”

老翁顿了一下，将两只瞎眼缓缓眨了一眨，道，“你不怕是我说瞎话诓你？毕竟老叟是个瞎眼的人。”

秦钦笑道，“不怕。我观老人家面色红润有光，神聚和蔼之气，笑声爽朗真诚，不是会胡乱说道之辈。所以不怕。”

老翁手捋胡须，笑道，“你还会相面，真不错，你这几句夸得老叟是心花怒放，便把实情说与你吧。”

三人洗耳恭听。

老翁苍老的声音响起，“那时，老叟的眼睛还没有瞎，还看得清东西。那日，我准备去离这头二里外的田间耕种，走在半路上，就看到一个身上穿着麻布杏衣的小女孩，大约十岁出头，正并肩跟一个穿着白衣服的英俊男子说笑。”

“过了这么久，即使眼睛瞎了，老叟也记得，那小姑娘生得十分漂亮，白白净净的，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她那一身头发，长得都快拖到地上去了，也不把它梳起来。过去也偶尔在路上碰见过，但从来没搭过什么话。”

“那天，老叟见她惯来只身一人，今日身边却跟了个不清不楚的男人。老叟心里担心，那个男人服饰衣着跟她明显不是一个档位的，怕是个起了歹心的公子哥，就走过去问她，‘小姑娘，你跟他，是相识么？’小姑娘摇头说不认识，老叟就提醒她说，‘出门在外，凡事要留个心眼，不要轻易接受陌生人搭讪。’那小姑娘就笑着点头，然后绕过老叟，还是跟那个白衣服的往前面去了。”

老翁的眼白用力地往上翻着，嘴中发出可惜的叹息声，“依我说，小姑娘准是被那白衣服的给拐了回去，关起来当童养媳去了。”

三人皆点点头。显而易见的，白衣男子嫌疑重大，玉芳有九成九的可能是被他带走了。

秦钦继续追问，“那白衣男子什么模样？”

老翁仔细回想了下，“五官没什么突出的，就是凑在一起，凑成一股风流俊气。老叟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不过……依稀记得，那个人手中，好像拿着把扇子……”

秦钦和君无忧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人间客，霎时，人间客摇扇的手一顿，眼珠子左右看过一圈，慌忙摆手委屈叫道，“又不是我干的，你们这么看我干嘛？”

君无忧眯眼，唇角扯出一抹怪笑。“又没说是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

此时不火上浇油，更待何时？狐狸一心想要加深秦钦对他的怀疑，以此出一口之前被他压制戏弄的恶气。

人间客立刻摆出受伤的表情，“无忧，你怀疑我？你竟然真的怀疑我？你忘了前几日，你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现在你就这么把你最好的朋友往那灼人的火坑里推？”

人间客急于撇清自己的嫌疑，嘴里开始说个不停，“碧云城中和我一样打扮的少说也有几百号人，你们怎么能光凭一把扇子就把罪名安到我头上？这对我也太不公平了。”

“要是真是我，我还答应你们帮这个忙做什么，还带你们来见这个老头儿做什么？我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秦钦一想，觉得有理，便把目光收了回来。接着又心细问道，“老人家，你说先前你的眼睛还看得见，后来怎么会看不见了呢？”

“说来也奇怪，就在当日晚上，老叟回去睡了一觉，醒了之后眼睛就瞎掉了。不过老叟眼睛本就生有眼疾，瞎眼不过是早晚的事。”老翁心胸豁达，即使瞎了眼也不觉得伤恐，还是照常生活。他这双眼睛看了六十年的风雨晴雪，世间万物在他心间已经浇铸成型，没什么遗憾。

屋里响起小女孩催促的声音，“爷爷，爷爷，我都吃完了，你怎么还没进来？你快进来吃饭呀！菜都凉了。”

老翁放下手中编到一半的箩筐，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碎屑，朝三人歉意笑道，“几位来得突然，老婆子也没多备饭菜，就不留几位用饭了。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秦钦欠身笑道，“唐突打搅，是我们失礼。听你所言，收获甚多。老人家，多谢你。”

“几位慢走。”

想了想，秦钦从君无忧身上取出几粒金珠，弯腰悄然放进老叟面前的箩筐，之后一行三人，便徐步回了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