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碧云城，醉仙楼。

人间客慢悠悠挥动着手中洒金檀香美人折扇，似笑非笑地望着秦钦和君无忧。

“我说什么来着，我与你们缘分深厚，轻易不会分离。这回，你们该相信了吧？”

秦钦轻咳一声，点头笑道，“我亦以为如此。”

君无忧只顾把玩手中酒杯，并不应话。

人间客收扇，将之抵在下巴处，神情哀怨，“可是你们先前，却弃我而去，让我好生伤心。”

秦钦微微侧首，向君无忧使一个眼神，君无忧便从怀里取出一袋金珠，“啪”地扔到桌子上，语气冷硬道，“算是向你赔罪。够不够？”

人间客以扇掩鼻，轻笑道，“这是何意？你我三人之间的感情，若是用金钱来衡量，那就太过浅薄了。”

君无忧忍住恶寒，又扔下两袋金珠，“这些可够了？”

人间客用美人扇将金珠推回至二人面前，笑眯眯道，“我不差钱。”

君无忧冷笑道，“那你是差人收拾了？”

闻言，人间客作惊恐状，身子直往后退，“无忧，你怎生如此无情，你忘了我们曾经望月对饮的美好时光了吗？那时的你……”

话还没说完，被君无忧受不住地打断，“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听问，人间客敛去玩笑的表情，正色道，“我就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而已。”

秦钦笑道，“人间作客，来去飘零，未免孤独。朋友二字，如和璧隋珠，弥足珍贵。公子性情至真，好友如斯，我二人能得公子青睐，成金兰之交，实属三生有幸。”

人间客啧啧两声，面向君无忧，称赞道，“无忧你听听，听听钦钦这话说得多漂亮，多有文化，就好比那春风拂耳，直叫人听了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无忧啊无忧，你几时也能和钦钦一样，令我这般欢心。”

君无忧额头青筋直跳，袖中指节攥得咯咯作响，心里恨不能往他脸上甩上两巴掌才痛快。

见他一副隐忍难发，憋屈至极的模样，人间客哈哈大笑两声，爽快道，“既然钦钦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再为难你们了。说吧，有何事需要我帮忙？”

秦钦示意君无忧将画像取出，在桌上铺开，“我跟他离开碧云城后，偶遇一老妇跳河自绝，救下询问，方知是她膝下名唤玉芳的小女，一月之前在往碧云城的路上失踪不见，她久寻不归，一时悲痛，难以自持，故而萌发轻生的念头。”

“慈母情深，不忍旁观，因此承应老妇，为她寻回爱女。我知你身份不凡，查破此案于你来说，应是易如反掌。所以，便想劳驾公子，相助一二。”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不凡？”人间客疑惑看向他。

“初入醉仙楼时，掌柜疾步相迎，对公子态度谄媚，恭敬有加。醉仙楼乃碧云城身份象征，你能得掌柜殷勤相待，身份自是非同一般。”

人间客抚掌称叹，“钦钦观一叶而知秋，洞幽隐而烛微。佩服，佩服！”

秦钦淡淡一笑，“过奖。”

“既然是钦钦开口，那这个忙，我就应下了。”他拿起画像，看了一眼，点头称赏道，“这孩子，生得倒是十分漂亮。”顿了下，又轻声叹道，“不过，生得漂亮，亦是可怜啊。”

君无忧轻抬眉梢，“有什么可怜？”

人间客道，“失踪至今，不知生死，难道还不可怜么？”

君无忧心头冷哼，自然是没有他狐族先祖可怜。

“月色正好，就不说这些搅扰气氛的话了。来，我为你们斟酒，今晚我们三个，再喝他个不醉不归！”人间客掩去愁颜，豪气一笑，依次替三人倒满酒。

三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一直畅饮到夜半三更。

翌日，碧云城贴了满城玉芳的寻人告示。告示云，有提供玉芳失踪线索者，赏金百两；有知晓玉芳下落而上报者，赏金五百两；有送回玉芳者，赏金千两。

一时间，全城沸腾，百姓自发四处搜寻起玉芳的踪迹，有心切者，连兔窟蛇洞也不放过，掏挖毁刨一样不落，生怕与那赏金无缘。

五日后，人间客传来消息。

碧云城，没有这个叫玉芳的小姑娘。

“城中叫作玉芳的倒有几个，只是个个都是土生土长的碧云本地人。”

“她常去的西街两家米铺面铺，我也命人走了四五遍，铺子老板都说，更早以前倒是见过她到店里买东西，但近三个月以来，她都没再去买过。”

“东南西北街各个角落，都打听了个遍，愣是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儿。”

“不过，城西头倒有个瞎眼的六甲老翁说，他月前见过一个和画中人相貌八分相似的姑娘。”

人间客抿下一口酒水，方觉得喉咙舒服了些。他摇扇蹙眉，神色叹息。

“瞎了眼的人还能看见？你这说的又是哪里的笑话？”君无忧跟着轻抿一口酒，这些天他的酒量见长，已不似之前般两杯醉。慢慢地品出酒的味道，酒的好处来，对酒的喜爱也越发浓厚，饮酒也不似先前那样粗鲁，细斟慢饮间，倒显出几分雅致。

“嘿嘿，我自然是跟你一样不信，所以当他胡说，打发了去了。”

秦钦心中思量，食指无意识在桌上叩击。少顷，他抬头，对人间客道，“劳烦带我们去老翁处一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有可能的线索。

跟着人间客来到城西口，远远便见一栅栏下，一名老翁正坐在一方矮凳上熟练地编织着箩筐。走近了看，老人双目浑浊，眼白占满整个眼眶，不受控地往上翻。

确实是个瞎的。

虽然眼瞎，但老人耳朵听得比别人仔细。脚步声落在面前，他就停住了手，眼睛徒劳地往面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