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她破天荒地没有回九重天,而是转头扎进了云雾中,径直往古神遗迹去。
她必须弄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扶鸢说她不算一条人命,那她是什么?她有仙力,有躯体,有元神,若非仙族,亦不可能是魔族或者妖族,那她究竟是什么?
心头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没,圣人不畏惧生死,可她并非圣人,她也会害怕死亡,尤其是不明不白的死亡。
至少,她要知道自己是为谁而死,为何而死。
*
半日后,废墟被龙族士兵团团围住。
黑袍金边的俊美帝君摩挲着手中的龙符,目光幽幽扫过一众无垠谷守卫,嘴角冰冷的弧度显示出他极其不悦的心情。
“帝姬人呢?”
他随手一点,一名当差的士兵便不受控制地出列,身体抖若筛糠。
“我问你们帝姬人呢?!”
他声音沉冷,又重复问了一遍,耐心仿佛也在一遍遍的拷问中丧失殆尽。
陡然暴涨的暗金业火瞬间将那不敢吱声的士兵吞没,紧接着缓缓移向旁边的另一名士兵。
那士兵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认罪,余光时不时地瞥向站在兵卒外的那道粉白色身影。
扶鸢身后的侍女已经颤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哆哆嗦嗦道:“仙……仙子,我们……”
“别说话。”
扶鸢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一阵阵的泛青灰,眼底还闪烁着一丝侥幸。
可那士兵就快要熬不住折磨了:“帝君,我说我说,您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玄尧手指轻轻朝下一拂,火光应声熄灭,他颇有耐心地等着这名士兵开口说话。
“其实今日约莫未时,扶……”
他话未说完,扶鸢就抢先一步挤开人群,啜泣道:“是鸢儿的错 ,鸢儿先前去看过姐姐。”
她哭得泪沾衣裳,不免令人动容,想软下声音安慰一番。
玄尧确实笑了,但他笑得愈发危险,走上前毫不留情地抬起扶鸢的下巴,捏出淡淡的红印,温声道:“哦?鸢儿和你姐姐说了什么?”
扶鸢未曾见过玄尧这副模样,不觉有些畏惧,这样的玄尧帝君给她一种极其陌生的威胁感,仿佛随时都会脱离她预想的轨道。
她不敢再含糊其辞,掩面低声下气道:“妾身……妾身就是同姐姐说了几句家常话,望她能体谅帝君的一片苦心。”
玄尧眼眸微眯,虚空在扶鸢眉心点了一点。
扶鸢想躲,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嘴巴也像抹了油一样,将心中所想的毫无保留地吐露出来。
——是真言术!她根本没看见帝君掐诀,就被轻而易举地被其左右,将石窟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我告诉云殊,我腹中已有帝君的骨肉,叫她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扶鸢说出这句话后拼命摇头,涨红了脸,甚至想去掐自己的喉咙扼制声音传出。
玄尧闻言,大发慈悲地解开了她的禁制,她本以为帝君是要看在孩子的份上善待她,没想到他的神情更加凉薄了,细细咀嚼这句话道:“你腹中有了我的孩子?”
扶鸢哭着爬过去拉住玄尧的长袍,情真意切道:“是真的,帝君那日走的急,随行的医官都已确认我有身孕,帝君不信可以亲自去询问。”
她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小腹,面露凄怮道:“尧哥哥,我只有过你一个人,这个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玄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龙族孕育子嗣难之又难,成婚百年有余的夫妻都难以诞下幼龙,你是有多能耐?燕蘅魔君就什么都没跟你说?”
扶鸢听到这话,脑中晃然闪过那个轻佻魔君的只言片语,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不敢置信道:“你是说,燕蘅魔君才是……不会的,不会的,那日明明就帝君你!”
“谁告诉你那日是我的?”他半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那日进迷心阵的,只有燕蘅一人。”
“懂了吗?”
扶鸢花容失色,面如死灰地盯着自己的腹部,不住地干呕出声。
原本孕吐的喜悦顿时变成了惊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可能和魔君有孩子,不可能……”
玄尧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情,漫不经心地戳破了她的自欺欺人:“你慢慢的,好好的想一想,你在魔界大军中时,是否没有感觉到腹部不适,也没有产生强烈的害喜症状。”
“仙胎遇到魔气必然相斥,你却没有任何感觉,这就说明,你腹中胎儿的父亲隶属魔族。”
扶鸢惨白着脸瘫倒在地上,眼神飘忽不定,末了不甘心地抬起头来。
她不明白,玄尧为何要娶她?
“我选你自然有我的道理。”玄尧似是看穿了扶鸢的心思,淡淡开口道:“你若是安分守己,就依然是龙族的帝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你要还去找云殊的麻烦,那么,方才士兵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玄尧瞥了眼被业火烧成灰的残骸,一卷袖子抛到了扶鸢面前,惊得扶鸢一声尖叫。
“我既然能将你推上这个位置,就也能让你跌下来,沦为三界人人唾骂的叛徒。”
他在扶鸢惊慌失措的表情中蹲下身。
骨节分明的手指敛开褶皱的衣物,语气温柔如初:“所以现在,可以说说云殊会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