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凡跟在年轻道士后头,他的脚步放的很缓,和前面的人保持了一定距离,但又不会离得非常远。他的神色淡然,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后颈全是细密冷汗,他那质地精良剪裁考究的内搭衬衫领口沾满了汗渍。
虽然他常来这座山庄,但是这间地下室,那么多年了,自从那件事后,他还从未踏足过。
“你很紧张,”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在害怕什么?”
戴胜凡眸光一紧,目光落在前方人挺拔的背脊上。
他清了清嗓子,“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下楼后你的心跳速度很快。差不多达到在地面上的0.75倍。”
戴胜凡面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他们之间至少保持了五米以上的距离,这样的耳力是人类能够达到的吗?
“我没有害怕,这里没有会让我害怕的东西。我只是,”戴胜凡的声音顿了顿,“有点激动。”
“激动。”闻钥知眉梢一挑。
“听说过近乡情怯吗?”戴胜凡微微笑了笑,拿出口袋中的一条精致绢帕,拭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对于即将能够看到的,挂念许久的人,会生出一种莫名紧张的情绪。”
闻钥知没兴趣去解他的哑谜,只轻嗤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走到之前与陆鑫橙分别的地方后,戴胜凡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木门。
每年,他都会遣人下来打扫,下面无灰无尘,所以哪怕十几年过去了,还是崭新干净的和新建的一样。
注视着那扇门,他的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了几分暖意。
但是那目光中的柔情,立刻被打断了。
“戴胜凡,没想到你真的有胆子来!”头颅几想要跳起来,无奈他现在能力有限。只能自下而上地注视着仇敌。
戴胜凡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嗤地笑了出来。
他的语气十分诧异,“龚余,真的是你?我的老朋友,你如果不说话,我都没认出来。”嘴上说着客套话,戴胜凡的表情却是掩饰不住的嘲讽。
龚余显然已经快气炸了。
“真是蟑螂般顽强的生命力啊!”戴胜凡感叹了声,转身向小道士,拱了供手,“杨大师,没想到您的手段如此,高明——佩服佩服。”
闻钥知瞥了眼安静立在一旁的陆鑫橙,没有说话。
龚余看向年轻猎鬼人,目中怒火在绝望中燃烧:“你们果然是一丘之貉。”
自知今日大概在劫难逃,龚余十几年积攒的怒火只能从口中发泄了——
“姓戴的,你@¥%不得好死,你丧尽天良坏事做尽,你会遭到报应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
“不好意思,你做不成鬼了。”龚余冲闻钥知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处理掉这个渣滓。
然而,身侧的道士没有任何动作。
他看上去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一脸淡漠向雇主发问:“我很好奇,十七年前,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事?”他稍作停顿,“以及,那扇门后,你藏了什么东西?”
戴胜凡心中隐隐升起了一种古怪的不安,但面上兀自保持镇定:“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让他魂飞魄散,我给你两倍酬金。”
“好啊。”闻钥知答应的爽快,却迟迟不见行动。
戴胜凡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他拔腿就要走,身体却无法再动弹——
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如同钢钳不可撼动。
戴胜凡抵抗了两下,发现力量上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放弃了抵抗。他盯着面前的人,目光森然“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杨景泰。”
一旁,躲在掩体后的戴岁看到父亲受制于人,第一时间就想要冲出去,却被人一把拽住。他侧过头,陆鑫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灰发青年缓缓冲他摇了摇头:“那个人没有恶意,只是有些问题想让戴导回答一下。”他在少年耳边轻声说道,“你爸爸的秘密,你不是也好奇了很久吗?
戴岁直直看了过去,全身绷紧的肌肉却不见放松。
“招魂是为了杀人,你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杀龚余。但是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唯一的解释,你在用人命做祭品。那扇门后,是你供奉的邪灵吧。”
门上被高阶道士下了禁制,闻钥知没法感知到门后的事物,但从戴胜凡的表现来看,这门后必是他及其看重的东西。“
“邪灵,什么是邪灵啊?”戴岁小声问道。
陆鑫橙侧头看了孩子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他声音微顿,“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戴胜凡目光不着痕迹瞟了眼腕表,他下来之前有交代过,如果半小时之内没有动静,上面的人就会让他请来的大师做法。
“不愿意说的话,那就请我们的朋友帮个忙吧。”
闻钥知往外走去,再回来时,手上拖着一道身影。正是已经昏厥的杨景泰。
他将人往地上一扔,噼啪在对方脸上甩了几个巴掌。
杨景泰悠悠醒转,捂着烫红的双颊,他迷茫打量着四周。
闻钥知在他面前蹲下,唇角微勾,“杨大师,请你帮个忙。”
杨景泰看到这张俊脸浑身的疼痛就变得更加剧烈,他猛地咳了几声扯动伤口,面部狰狞,“您吩咐。”
“很简单,”他指向那扇华丽无比的拱门,“把上面的禁制解了。”
杨景泰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半道撞上了戴胜凡几乎要吃人的眼神。
“不可以——”情急下,戴胜凡声音嘶哑,几乎破音。与此同时,龚余的头颅高高跃起,正好撞在戴胜凡的门面,戴胜凡被撞得后仰,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你闭嘴吧,狗东西。”头颅落地后转了个向,嘲讽道,“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嘴脸吧,你的罪行马上就被公之于众了。”
戴胜凡捂着额头,咬着牙,“杨景泰,我是你的雇主,我命令你,不可以。”
杨景泰的表情也是相当的无可奈何,他冲前雇主摇摇头,表示自己现在也身不由己。作为一名紫袍法师,杨景泰能够解除同一级别法师设下的禁制。
杨景泰受伤不轻,光是走到门前都很吃力了。他深吸一口气,掏出一张空白符纸,随手沾了点身上的血,龙飞凤舞开画。
双指夹着符纸重重按在墙上,符纸自燃焚尽。
数道目光齐齐汇聚,空气中似乎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类似琴弦断裂声,继而无形的屏障消失。
甚至戴岁都露出了好奇的眼神:“不知道那门里面会有什么?”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一向做派沉稳的父亲失态成这个样子。
陆鑫橙罕见的没有回应他。他注视着身边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目光隐晦的闪动着。
禁制破解后,杨景泰立刻退后数步。
闻钥知走了过去,修长韧劲的五指搭上黄铜叩门。他浑身肌肉紧绷,异瞳倒映出暗金鎏光,战备状态拉满。
戴胜凡紧紧盯着黑色劲瘦背影,目光中交杂着复杂的恐惧和愤怒,捏紧的拳心几欲被指甲嵌出血来。
“等等。”关键时刻,一道声音打断了紧张的氛围。
戴胜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隐隐觉得声音有几分耳熟,而眼前的闻钥知居然真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转身面朝空气,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不耐烦,但语气竟然意外的和气,“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戴胜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原本的空气慢慢凝成了一个高挑人影。
看清轮廓后,戴胜凡的表情瞬间凝固。
“那里面的不是邪灵,”青年的语气温和但笃定,“如果猜的不错,是你的家眷。”
青年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灰发将他的皮肤衬得如霜似雪。他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落在的戴胜凡身上。“是吧,戴导?”青年唇角勾起,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这个笑容相当有感染力,作为一个演员,他如果恰巧遇到了一个适合的角色,一部出圈的影视剧,应该会有很不错的观众缘,也许能就此爆红也说不定。
但是同样的,如果机缘不巧,他也可能一辈子都是藉藉无名的二十八线。
戴胜凡对于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他只是没想到还能见到这炮灰。戴胜凡怒而转向杨景泰:“你不是说已经完成镇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