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面前的,是端坐在宝座之上,除了有些消瘦外,泰然自若一如往昔的李青棠。
李青棠垂眸瞥了她一眼,拿着三才杯的手顿了一瞬。
明明是初凉之际,李青棠却已经披上厚厚的狐氅,眼角眉梢都沾染着病气。
但她举止大方,又有华服美冠加身,纵然短短几月便衰老了许多,却还似从前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皇后一般,凤仪万千。
“皇帝,今日如此大动干戈,恐怕不是来看望哀家的吧。”
李青棠掀了掀嘴角,却连看赵扶蓁一眼也不屑,只定定地望着三才杯里浮着的茶叶。
赵扶蓁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虚情假意地躬了躬身:“母后,怎么会呢。”
“阿筝心系于您,哪怕朕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来叨扰病中的母后,她也要费尽心机,挖空心思来这重华宫。”
李青棠轻笑一声,仰头抿下一口茶,而后将其重重地叩在桌上:“是么。”
“可她不过是个叛徒,与哀家又有何关系?”李青棠状似鄙夷地觑了慕云筝一眼,而后嗤笑一声。
“倒是哀家竟不知,皇帝何时这般有孝心了,明明每日去万妹妹那儿请安,从不曾踏入哀家这重华宫一步啊?”
李青棠的言语还是这般犀利,便如那最锋利的矛般,轻易便能刺破赵扶蓁伪善的面具。
赵扶蓁嘴角抖了一抖,并未接她的话茬,而是自顾自继续说道:“不仅阿筝对您心心念念,连钦天监监正,似乎也与母后有颇深的渊源呢…”
赵扶蓁说完,满意地捕捉到李青棠面上的一瞬失神,而后勾起嘴角,字字掷地有声:“只是孩儿不明白,为何母后寄给阿姐的信,写的全是一个‘忍’字?”
李青棠原本舒展在膝上的手指逐渐蜷缩,而后微不可察地颤抖了起来。
她强扯出一抹风轻云淡的笑,凤眸眯起道:“哀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赵扶蓁双手背于身后,在明亮的殿堂中踱步:“许是母后病糊涂了,辨不清事了,那就由孩儿替您说道说道。”
他残忍地说着,一字一句直戳李青棠最脆弱之处:“阿姐她不甘远离皇宫,每时每刻都想杀回来,是不是?”
“李青棠……”赵扶蓁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锐利地凝着李青棠:“光是这封信,朕便可以治她谋反,杀她千百回。”
对于李青棠来说,她这唯一的女儿便是她的命根子,她的一切。在赵扶蓁这般下作逼迫下,本就绷着一根弦的李青棠终是忍受不住,众众拍了拍桌案,嘶吼道:“你敢!”
李青棠眸光怨毒,几乎要沁出血来:“赵扶蓁,此前你最落魄时,本宫也未想过杀你和成玉颜。”
听见她的自称,慕云筝心抽痛了一下。
在李青棠心中,她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皇后,而非现在这个仰人鼻息,病入膏肓的太后。
“长乐可是你的姐姐啊,你的至亲骨肉!你怎可以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李青棠说到最后,竟是声泪俱下:“你若敢动她一根手指,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扶蓁听完了李青棠的字字控诉,面色平静仿佛此事根本与他无关。
他端着那副温润如玉的端方公子模样,弯了弯嘴角:“你不杀朕,所以有了今天的结局。”
“要怪就怪你自己,自恃清高,优柔寡断。”
“历朝历代,夺嫡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你放过了朕,是你自己的选择,凭什么要朕也放过你?”
赵扶蓁看着李青棠痛苦的神情,笑得愈发张狂:“终究不过是个女子罢了,还妄想牝鸡司晨,殊不知…你根本不配。”
慕云筝眸光滞住,指尖深深陷入身下地毡。
赵扶蓁对李青棠的句句轻视,字字打压,也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刃,捅进了慕云筝的胸膛,扎得她千疮百孔。
她本就浓烈的恨意被进一步激发,像翻涌江水般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一定要他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拖他一起下悬崖。
赵扶蓁挥了挥手,便有宦官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承盘走入殿中。
“母后…”赵扶蓁笑眼盈盈,循循善诱:“朕可以放了长乐。”
李青棠眸光灰暗,仿若殊死一搏后仍被重伤的困兽:“你想提什么条件。”
不要答应他。
慕云筝看向李青棠,无声地冲她摇头。
赵扶蓁最擅长的便是逼迫你走投无路,不得不接受他给出的两个选择,最后让你发现两条都是死路,而后绝望地含恨死去。
就像他现在虽然这么说,却根本没有想过放过赵令卿。
可李青棠心如死灰,又怎么可能再抬起眼。
“这就要看贵妃的选择了。”
赵扶蓁凤眸斜斜看向慕云筝,而后走到那宦官旁,掀起那层红布。
慕云筝定睛一看,发现里面呈着的,原是一柄匕首!
赵扶蓁指尖抚过锋利冰凉地刀刃,挑衅地冲慕云筝一笑:“若贵妃愿意大义灭亲,将曾经的伯乐…母后您亲手杀死,朕就相信贵妃与你并无关系。而你死了,长乐一人掀不起风浪,朕也可以放过她。”
“怎么样,母后。用你的死,换两个人安然无恙,这个买卖是不是很划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