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我们接受的教育当中,怪物往往都产生自……”我比划了一下面前的黑暗,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这种无法被准确感知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般来说,这代表着未知,无法控制的恐惧,还有……人类无法应对的危险。”
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匮乏,完全不能表达出我想表达的那些意思。你该如何表达恐惧呢?你要用无处不在的黑暗,时不时出现的巨大怪物,还有诸多无力来为这种无形的东西描绘轮廓。很显然我现在没有这个时间。
但现实会自动将我话语中的空白填满。当我们继续往下,因为空气中萦绕的杀意而忍不住浑身颤抖时,我和伊万都深刻地理解了教授口中说过无数次的,干巴巴的恐惧。
在手电筒未曾照亮,以后也不会被照亮的前方,巨大的怪鸟正在巢穴中踱步,以它们独有的方式交流着。
我们会死。我用力地捂住嘴巴,试图让我那已经吐不出一点儿东西的胃安静一点儿。而在我们所藏身的石头前方,那几团亵渎的阴影正靠在一起,发出女人般尖锐的笑声。当它们从我们上方略过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羽毛间夹杂的脓包——那些令人作呕的,粘稠的液体从里面流出,缓慢地滴到我们的身上,地上,以及任何它能依附的平面。它们发现了我们吗?它们在玩|弄我们吗?——它们在等待什么?
我的思绪被冻结,身体却做出了行动。等我回过神来时,我才发觉我手中的汽油已经被我倒光了,这些液体和哈比分泌的黏液混合在一起,变成了让人感到更加恶心的东西。乔探长正将自己的打火机掏出来,伊万不知道去哪里了——过了几秒钟,我想起他说他要去买更多的汽油。
啊,我们已经出来了。洞穴内没有人类,所以,我们可以——
我恍惚地看向下方,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乔探长骂了句脏话。
“所以就是那些玩意儿?”他将打火机丢下去,继续说道,“这老伙计可陪了我十几年。”
“是的,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我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说道,“这有些太简单了。”
“难道你希望来一段激烈的战斗吗?相信我,你不想。”乔探长舔了下嘴唇,“如果每个案件都能像今天这样简单地结束,那我愿意做一切事情。”
“无论是什么承诺,一切还是太沉重了。”我说。
火焰从洞口窜出,带着被加热的恶臭,燃烧的羽毛味道和呛人的黑烟扑向我的脸,我退后一步,又开始干呕。
但至少我丢失的思考模块找回来了,重新开始分析的感觉真好。
“但是……如果洞穴里的就是全部的哈比,那么在我们进入森林之后凝视我们的是谁?”我问道。
几乎是瞬间,我冲向车辆所在的方向。
“他会死的,伊万会死的!”我被乔探长抓住的时候疯狂地尖叫,伸出手想要撕扯一切能够撕扯到的东西,好迫使他放开我,“伊万会死的!”
“我把我的枪给了他。”乔探长说,“他还可以开车把那群畜生撞死,你的伙伴没那么脆弱。”
“你根本不知道怪物会做什么——你根本——”
“冷静。”乔探长仍旧用他沙哑的嗓音说着让人愤怒的话,“你赶不过去了,小家伙,在你出现那个什么症状的时候他就走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天都黑了。冷静点,你的同伴说你会出现崩溃的症状,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我这才注意到给我们提供照明的是放在地上的手电筒。
一共三个。
还有些刺眼。为什么呢?因为我摔倒了,手电筒的光直直地照进我的眼睛里。我想我的膝盖应该擦破皮了。
“什么症状?”我问道,“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我头脑的资料库中找到那个词语,“理智崩溃症吗?”
“是的,是这个词。”乔探长说。
“天啊。”我说,“……该死的怪物。”
这是我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但我并不因此感到意外。因为这几乎是每个灵感高的人所要经历的必然事件。超出常人的灵感使得我们能看见并接触到寻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而脆弱的精神又无法承受那些无序的混乱。因此在面临这种矛盾时,我们的大脑会本能地启动保护机制,封闭精神,而身体则会按照……
“嘿,我回来了!”伊万跳下车子,将更多的汽油搬下来,“我说乔探长让我来的,老板就大方地卖给我了。嘿——我们快点做完,还能去酒吧喝酒呢!”
我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抱住了他。
“太好了,伊万,你没有出事,这真是太好了。”
“……我当然没事啦。”伊万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啊,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先把汽油用完。”
我慢慢地放开了他。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