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那个一点一点试探引别渡底线的孩童,如今会大胆地讨要自己的礼物。
引别渡的眸底温情脉脉,拿出两壶果酒置于桌面,“为师亲自酿的。”
苍罹好奇地凑到两只酒壶前,分别闻了闻。
一曲青梅果香韵味远致,一段杏子飘香浸透酒意。
“好香啊,不过,师尊不是不许我喝酒吗?”
“长大了,尝尝无妨。”引别渡斟了一杯杏子酒,推至苍罹面前,“顺便瞧瞧你的酒量,怕你一杯倒,被别人拐了去。”
“被拐了我也不怕,左右有师尊在。”苍罹开玩笑道。
引别渡无奈又宠溺,“你啊。”
苍罹嘻嘻一笑,端着酒盏,抿了一口,然后两眼放光。
“好喝!一点也不辣喉。”
引别渡注视着苍罹,为自己倒一杯马奶酒的动作一顿,“阿罹还喝过辣喉的酒?”
“哈哈。”苍罹心虚扭头,“尝过一点点。”
不等引别渡说话,他赶忙接话道:“别的酒一点也不好喝,师尊酿的最好了!”
引别渡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得了一场胜利。
白瓷酒盏内,琥珀色的酒液波光粼粼,浓郁的甜杏果香溢出,流淌在迷离的灯色中。
苍罹一口饮尽,掷盏轻响,好似夏季梅子酒放了冰块,叮铃碰壁。
他转头给自己的酒盏倒满了青梅酒。青梅酒因酿造的时间长,酒色较深,味道也更醇厚。
苍罹品不了酒,只觉得这酒好喝,在人间应称得上佳品。
他灌了一大口下肚,心满意足后,发问道:“师尊,我记得风雅之士品酒慢饮,我这般喝,算不算牛嚼牡丹啊?”
“喝酒,或尽兴,或尝意。无人强制好酒非要按部就班地喝。”引别渡的声线醇厚,比此桌上的酒更像酒。
“更何况,你就算是真要嚼牡丹,师尊会给你寻上佳之品,一般的牡丹都入不了你的口。”
苍罹皱了皱眉,默然几息,“听着这话怎么有点怪。”
引别渡喉间溢出一丝笑,微长的眼尾勾起一抹桃花笑。
月上枝头,灯下饮酒。
果酒虽好,但后劲大。苍罹一人灌了两壶,脑子晕晕的,浑身被果酒泡软了。他脸蛋红红的,趴在石桌上,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酒盏。
引别渡见苍罹醉了,靠近道:“阿罹。”
苍罹听见师尊唤自己,抬眸,乖乖回应:“在这呢。”
小徒弟醉酒后,乖巧得像一只软乎乎的小兔子,引别渡不禁笑了笑。
青梅与杏子香升腾,朦胧思绪。
某些藏在心底的问,叫嚣着势必讨个答案。
引别渡的薄唇轻抿,瓷白的指尖攥紧。
“昨夜之事,为何不告诉师尊?”
“昨夜?”
苍罹浑浑噩噩地努力回忆,似乎有些艰难。但想到什么后,他恍然大悟道:“因为只能靠我熬过来嘛。”
“告诉师尊的话,师尊就会皱眉。”他压低眼帘,伸手捏了捏飘忽的虚影人的眉,试图告诫引别渡,“要少皱眉,藻藻师姐说,会变丑!”
初夏的星星明亮,辉光似天外的长箭,直中引别渡的心脏。
清隽的眉下,双眸漾起涟漪。
引别渡再次意识到,眼前的小家伙实在讨人喜欢。
不知过了几阵风。
他垂眸看着醉酒的青年,“阿罹,你为什么喜欢人间?”
青年动了动,摇摇晃晃地坐直了身子,望向天边月,思考了一会儿,说:“因为,人间热闹,有爱。”
短短一句话,囊括了苍罹漫长又短暂的九千岁月。
如若人们常说的心诚则灵为真,那么,他将无数次向神明、向天地、向构筑世间的无情大道诚心祷告。
他真的很想、很想爱与被爱。
但神明真的能听见吗?天地大道能准许吗?
大概……不能吧。
他仿佛横贯无数的世道,淌过千百岁月长河,最终仍旧被困在一方囚笼。
不知怎的,苍罹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颗跳动的心脏,酸酸涩涩的,好像被没熟的青梅汁泡坏了。
怎么办?
苍罹不知道。
但他知道,方才身边有人在唤他。
苍罹侧首,见一风骨卓绝、温邃深深之人坐于灯下,乍然似画。
那人本该为竹枝雪、兰上霜,微凉难触,却融成了一池温袅的水,缱绻潋滟。
他说:“阿罹,我们下山吧。”
“下山?”
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惊讶使然,苍罹有些迟钝。
忽而微风起,似有溶溶梨花灿于月华。
“我与你入人间,可好?”
苍罹的手仍旧留在心口。
扑通扑通。
好奇怪。
刚刚坏掉的心脏,怎么又好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苍罹一笑,露出甜甜的梨涡,撒娇般道:“师尊不能半路丢下我哦。”
引别渡温热的掌心落在苍罹的头上。
“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