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例行集合。”秦未时一边系着军装的扣子,一边回头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温和,“你继续睡吧,不用管我。”
苏尚早揉了揉眼睛,听着那嘹亮的军号声,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军号真是如雷贯耳。”
秦未时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匆匆出了门。门关上的瞬间,苏尚早的睡意也被彻底驱散。这样一来,她也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欲望,准备起身给自己找点事干。
客厅里的老式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针指向5点10分。苏尚早瞥了一眼,只觉得浑身疲惫,仿佛连骨头都被抽走了力气。她歪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苏尚早皱了皱眉,这么早,会是谁?
这么早,谁来了?
“秦营长家的?”门外传来带着桂柳口音的女声。
苏尚早起身时已经挂上恰到好处的微笑,她打开门,看见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圆脸妇人挎着菜篮,篮子里蔫头耷脑的白菜帮子上还沾着泥。
“我是苏尚早。”她往前迎了两步,“大姐怎么称呼?”
“叫我王姐就行。”妇人把菜篮换到另一侧胳膊,目光在苏尚早米色毛呢外套上打了个转,“你们北京来的同志就是洋气,这料子供销社可没见过。”
苏尚早不去揣测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问她:“王姐,你来是为了?”
“嗨呀,想着你们刚来,给你带点自家种的青菜,也算尽尽地主之谊。”王姐笑得热情,话里话外透着熟络,“咱们军属区虽然条件不算好,但大家伙儿都挺照顾彼此的。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王桂花话是这么说,目光却直往屋里飘。苏尚早不动声色地往门框上一倚,恰好挡住对方探究的视线。
她知道这些军属们在打量什么——新到任的秦营长是军区最年轻的战斗英雄,人们都好奇她这个从北京来的家属,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多谢王姐了,远亲不如近邻,我们邻里之间,确实该互帮互助。”苏尚早已经接过她的篮子:“我刚来两眼一抹黑,正愁没人说个体己话呢。”
她带着王姐进屋,日头渐渐升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的地板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晕。苏尚早瞥见旁边阳台上飘着件大衣,金丝滚边在风里一闪,像暗夜里游动的金线。
王姐的絮叨顺着潮湿的空气飘过来:“...副食店每月十五号配给红糖,要赶早去排队...卫生所张主任最爱抽大前门...后勤处老周家的闺女等着招工...”
苏尚早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点头应和,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王姐的话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句句都有所指。
早上7点,王姐一拍脑门,匆匆起身:“该去买菜了,去晚了就只剩下一些烂菜叶子了。小苏,你跟我去不?”
“我就不去了,还要收拾家呢。”苏尚早笑着把她送出去,顺手从包里抓了一把糖:“给孩子们甜甜嘴,等我安顿好之后再登门拜访。”
王姐的圆眼睛倏地亮了,嘴上却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北京来的糖,这可是稀罕物。
送走王姐,苏尚早敛了敛笑容,转身进屋。
不排除王姐是个单纯热心或者只是一个喜欢打探别人家事情的人物,可是没有人会无缘无跟一个新来的邻居说什么的,除非她别有所图。
王姐所说的后半段看似杂乱无章没什么关联,实际上都指向一件事——军工厂代表。
军代表待遇好,而且有权利,有不少准备转业的军人都挤破脑袋争取这个岗位。
看来这个王姐有点自己的小心思。苏尚早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叹了口气,看了眼表,分针正指向20。
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干练的女人,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显得很有气质。
“是小秦的爱人吗?”那人见到苏尚早的一瞬,眼睛亮了亮。
乖乖,长得好,身段也好,真是个去文工团的好苗子。
“叫我小苏就行,您是?”苏尚早挂着温婉的笑容,转身将人迎进去。
“我姓焦,就在你们隔壁住着。昨天我姑娘碰见你们,说秦营长领回来一个天仙似的媳妇,我才知道你已经搬过来了,所以过来看看你有什么缺的,要我帮忙?”
“原来是焦团长,我没有什么缺的,只是还不太熟悉这,打算一会到处走走探探路。”
秦未时跟她说过了,昨天遇到的孔娟娟是孔梁顺的女儿,他是34团团长,爱人焦恩文是文工团团长。
焦恩文的父亲是6军政委,据说她父亲就在桌子上摊开的一排资料中看中了孔梁顺,就把焦恩文嫁给了他,孔梁顺从此平步青云。
这话虽然有夸张成分,但也反映出焦团长背景之强大。
“那有什么,我带你出去转转,正好今天文工团休息。”焦恩文爽快地说道,带有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
“好,等我换身衣服,您先喝点茶。”
招待王姐的搪瓷缸子还没收起来,苏尚早又拿出新的。
“刚刚谁来过了?”焦团长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苏尚早听出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这么问一句。
“是王姐。”
“哪个王?”真不怪焦恩文一时没反应过来,平房里住着的干部没有姓王的。
“她丈夫是后勤部的李忠。”
“有点印象,真难为她那么早从筒子楼跑来跟你聊天。”焦恩文说话带点淡淡的傲气,是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
苏尚早笑了笑没说话,给她泡了一杯茶,转身回去换衣服。
“焦团长,让您久等了。”
“没什么,应该的。”焦恩文喝了口茶,脸上没有不耐的神色。
父亲前段时间专门打点报来,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和秦家的长孙媳妇打好关系,不能使那些小性子,能多贴心就多贴心。
想到之前她因为直言直语闹出的不少麻烦,焦恩文选择少说少错。
要不然,回去又要被老孔提溜着耳朵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