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早的目光落在洛梵川身上，细细打量着他。他的眉眼、神态，甚至举手投足间的气质，简直就是苏正辉的翻版。

马蓉花就属于高嫁，说出去挺得体：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到吃商品粮市民。

这样的婚姻，在外人眼里是高攀，是体面。可其中的辛酸，又有谁能真正明白？

一个没有工作、只能在家操持家务的女人，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地位的。

所以她只能通过生儿子讨丈夫的欢心，为自己赢得一丝有用的价值和尊严。

家里有专门的记账本，记录着每一笔花费。

买菜的钱票，买布，接济亲戚。

每个月，她都要和苏正辉细细解释每一分钱的去向，等他“批阅”之后，才能拿到下一个月的开销。

这样的生活不像妻子，像保姆，像一个被束缚在家庭牢笼中的傀儡。

苏尚早心里清楚，如果她嫁给洛梵川，她的命运也不会比马蓉花好到哪里去。

丈夫会像苏正辉一样，高高在上地掌控她的一切，而她的父母，则会像吸血鬼一样，牢牢地趴在她身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怎样才能破局？

苏尚早心里默默思索着，目光却不得不回到眼前的场景。

马蓉花殷勤地端出饭菜，忙前忙后地为男人们倒酒。

苏尚余依旧在厨房忙前忙后。

苏尚哲是典型的“窝里横”，家里来了客人就低着头不吱声。

饭上齐了。

圆桌上摆放着两道荤菜：一盘清蒸鲤鱼，鱼皮上抹了一层薄薄的油，显得格外光滑。一大盘腊肉炒白菜，色泽油亮，咸香可口。此外，桌上已经摆满了几个小碟，里面有自制的豆瓣酱、腌制的小菜，一碗切得粗细均匀的萝卜丝以及一盘炸得金黄酥脆的花生米。

主食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苏正辉热情地招呼洛梵川入座，二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

看得出来苏正辉对洛梵川十分满意，有意无意透露她这个三女儿到了适婚的年龄。

洛梵川在一旁咧着嘴附和，让苏尚早没由来的恶心。

好像她是一件被随意买卖的商品，谈笑间就被标明价格。

饭后，洛梵川提到明天想带苏尚早去游玩的话，苏正辉立刻就替她答应了。

颇有迫不及待，就等他这句话的意思。

送洛梵川出了门，已经是半下午了。

送走洛梵川后，已经是半下午了。

苏家夫妇带着苏尚哲去看电影，只留下苏尚余和苏尚早两姐妹在家。

当然，他们也“礼貌”地问过姐妹俩的意见，但苏尚早早已疲于应付这些所谓的“亲人”，而苏尚余则心事重重。

洛梵川她认识，是肉联厂财务部主任洛芳华的儿子。

首都肉联厂有多个部门，苏正辉只是采购部的副主任，这样的副主任厂里有一堆，这还是苏正辉努力钻营，奋斗了半辈子的结果。

而洛芳华作为厂里油水最大部门的主任，除了自身有手段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她和京城秦家有些亲戚关系，简单来说就是秦家的表亲。

秦家是钟鸣鼎食之家，是真正掌握实权的家族，苏家能够到洛家，已经算是高攀了。

苏尚余一个平民百姓，自然不会对秦家有多少了解，只知道秦家是屹立不倒的存在。

前几年的革命对秦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足见其关系网络的庞大与恐怖。

洛芳华强势、雷厉风行、言语犀利，一直是苏尚余的榜样。

虽然她从未见过洛芳华，但从父母饭桌上的闲聊中，听出了他们对这位女强人的嫉妒与不甘：

“不就是有个好家庭，一个女人，出去抛头露面...”

苏尚余想一直读书，也是为了能成为像她这样的女人。

一个被男人嫉妒的女人，让父亲不甘却不得不讨好的人。

然而，现在看到父亲对洛梵川的态度，苏尚余心里明白，苏尚早恐怕逃不过被“安排”的命运。她看向苏尚早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

苏尚早收到苏尚余莫名其妙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但她这么一直盯着她，只能找个话题聊聊了。

“姐，你知道那个洛梵川是什么来头吗？”

一听苏尚早问她这个，苏尚余可就来劲了，倒豆子似的给她讲了自己知道的。

临了，还自以为隐晦地提了她的想法。

苏尚早在脑子里快速整理有用的信息，最后听到她的那番话，才知道她看向自己可怜的目光是从何而来的了。

真是个傻姑娘。

苏尚早无奈的想，她立刻明白苏尚余心里的想法了。

大概以为她这个从小就被送到农村的女儿会被当成“人情”送出去，而她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就能逃过一劫吧？

五十步笑百步。

说不定苏家夫妇早就心有打算了。

苏家的女儿，一个都逃不过。

“姐，我知道了。”

苏尚余说完，欲言又止。

这个妹妹也太安静了吧，是没听懂她的意思吗？她难道不懂反抗。

“姐，你睡上铺还是下铺。”苏尚早笑眯眯地转移话题。

“我睡下铺吧，我晚上要学习，睡上面会吵到你。”

居民楼里的钨丝灯在客厅里投下斑驳的光晕，墙皮剥落的缝隙里渗出潮湿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