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颐之眸色沉沉,白皙面容上毫无表情,难以揣测,清冷似水。
程廷将手在鼻尖摆了摆:“裴兄每日熏几两香啊?”
“程兄也学会多管闲事了。”
“啧,裴兄不是一样学会了骗人嘛,”程廷满脸笑嘻嘻道,“裴兄为何进道宫,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现在虽无权无势,可还记得裴兄当日的诺言呢。诶呦,诶呀,这是甚么脸色?”
程廷睁大眼:“裴兄玩儿真的啊?”
裴颐之眉尖微动:“何谓真,何谓假?”
真亦假来假亦真。胜者为真,败者为假。
程廷道:“裴兄送信喊我来雍亲王夜宴中可不是这么说的。若她知道裴兄心中所求……裴兄猜猜她会不会恨裴兄。”
“恨?”裴颐之徐徐笑道,“恨我甚么?”
他有哪件事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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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煐曾来过千山围场。
那时她是个骄纵无忧的小姑娘,想要甚么都有。她没事就在周围骑马溜达,兔子看不上,要寻更大的猎物。
可雍亲王和爹爹都不肯让那些猎物出来,只说会伤了她。
她感到愤懑委屈,此后让小黄门在盛京不远处新辟了自己的猎场。
姜煐庆幸自己这张脸和儿时无异。她挑了个离帐子近的入口,大大方方走进去,本要拦她的侍卫看见她这张脸不太敢拦,只是极其困惑地挠了挠头。
一路行无阻碍,婢女们行礼。她趁静芽去照料膳食的工夫,撩帐进入内里,看见儿时的自己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张芙蓉美面睡得通红。
她刚想伸手探自己熟睡程度,不想武艺还不深的自己迷迷糊糊很是警觉,揉了揉眼睛正要睁眼。
姜煐心猛地一跳,感到一阵极为彻骨的疼痛!
小朝仪半抬眼皮,脸上震惊的神情还未露出来,便被她一掌利落拍晕了过去。姜煐的心仍旧猛跳着,可现下疼痛感已经好了许多。
她将小朝仪包成粽子,挪到床里侧,自己穿上华衣锦服,熟稔地坐在镜前补妆。
镜中的脸她出发前才瞧过。
相比十几岁的自己,她脸上多出了淡漠的痕迹。而小朝仪喜欢的妆容,也早被二十四岁的她抛弃。
她再度看向镜中的脸。
顶着过往妆容的她多有矛盾,她尝试扬起笑容,让自己变回那个一无所知,快乐骄纵的小帝姬。
稍时,静芽回来了。她看见姜煐坐在镜前补妆,问道:“殿下怎么起了?”
“睡好了。”
静芽要去收拾床铺,姜煐牢牢捉住她的手,强硬道:“去见梁晗。”
静芽愣了愣:“殿下没戴那支海棠金钗?”
姜煐笑道:“兰花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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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回宫装的滋味并不太好。
姜煐站在帐子前,帐子一层层被静芽卷开,阳光直直照在她的脸上。
她抬起手,感受到两腿在有限的空间中行动,让自己的步子变得更加袅娜。
姜煐抬眼扫了一圈,外头的侍卫少了几个,剩下的也忽然被叫走了。她记下此事,想起刀还随小朝仪睡在床上。
静芽放下帐子,随她前往主帐中。
梁晗与雍亲王正在下棋。
姜煐言笑晏晏地走进去,落座喝茶,天真自然。
梁晗的面色仍旧惨淡,可妆容精美,美貌不仅不减,反而更惹人心疼。她朝姜煐问好,不慎下错了一个字,弱弱撒娇求雍亲王让她悔棋。
雍亲王百般宠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只要涴清愿意,这盘棋输了又何妨!”
梁晗还真就赢下了这局。
姜煐看得无味。
她既不想看雍亲王一把年纪疼宠梁晗,也不愿意在梁晗脸上看见心满意足。好在雍亲王愿意赶紧离开容她俩说些体己话,姜煐才忍住笑容,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
“围猎即将开始,涴清……”
梁晗捂嘴直笑:“涴清明白,不多说,届时便和殿下一同出来。”
雍亲王转身离去,下人们也被梁晗差遣出去,大帐内只剩下她们二人,姜煐的心仍没放下。
梁晗收了笑容:“殿下如约而至。”
姜煐点头:“涴清何时与我走。”
梁晗双眼盯着她,露出一阵浮动微光。她略微沉吟:“若我和殿下双双失踪,恐会引起骚乱。”
姜煐似乎早已料到她的说辞,毫不吃惊,只是说道:“宋玄盛在围场处,我已经带他过来。”
“宋玄……”梁晗眸中闪过一丝吃惊,但很快掩藏下去,微微笑道,“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姜煐点头。
“既然如此,涴清全听殿下安排。”
姜煐紧盯梁晗面容,正值此时,静芽从外头被侍卫丢进来,她被掐疼了,满面眼泪,侍卫拦着不肯进,毫不客气。
静芽从地上站起来,腿一崴,跌倒在地,似乎被侍卫踹过。梁晗不动声色,姜煐站起来,上前就狠狠给了侍卫一巴掌,冷笑道:“你是甚么东西,也敢动本宫的人?”
静芽拉住她的袖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殿下,侍卫们说咱们帐篷里进了贼,正往里头到处翻,怎么说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