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满脸不屑,难道你就干净了不成?你生来便是诸侯,封地上的权贵能少了不成?”
“难道你不曾受过他们的贿赂吗?难道你不曾搜刮过民脂民膏吗?”
许知微平静地叙述:
“许氏自齐国开国时便时代镇守阳信,尔来七百年经营自足,于民秋毫无犯。”
姜婉:......
她脸上的不可置信太过明显,到了许知微想忽略都做不到的地步。
许知微抿了抿唇,补充道:
“许氏并非开国之臣,准确来说,昔日虞朝尚在、天下并未分裂时许氏是虞朝皇室分支一氏族。”
“后姜氏承大统、开齐国后,许氏虽与姜氏结盟俯首称臣,但母系遗风仍在,代代遵循古礼传世。”
“因而许氏世代清明、与民秋毫无犯。”
姜婉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但如今许氏似乎,只剩你一人了?”
许知微面上带了几分讽刺:
“齐国皇室先前濒临崩溃,而许氏掌国中大半兵马且一贯以女传家,开父系氏族先河的齐国皇室如何容得下母系遗风尚存且实力强劲的许氏?”
“许氏宗君被迫入宫为后,虽得了齐国小君之称,看似与王共主天下,实则混淆了血脉。”
“在先帝刻意清洗下,许氏能活下来的唯有与皇室混血之人。”
“如此看来,姜氏所为......”
许知微作为如今世上少有的,尚尊古礼、循母系遗风的氏族孑遗地位尴尬,两世均饱受困扰,自然积攒了满腔怨气。
却在心中怨气即将决堤脱口而出时理智回归。
她猛然打住话头,都说听话听音,姜婉自然明白许知微未尽之言,也有几分尴尬地转移话题,继续声讨廷尉:
“他连幼童都不放过,甚至连他府上的奴仆都敢当街强抢平民的稚龄孩童,昨日廷尉府的奴仆甚至在街上生生打死了一位垂髫稚童。”
“我先前从未想过,京城之中、天子脚下,竟有官员胆敢如此肆无忌惮为祸四方。”
许知微欲言又止,姜婉看了看日头,算着时间快到了又拾回了先前拉许知微听墙角时的兴奋:
“我近日结识了一位游侠儿,那游侠得知廷尉为祸人间之后下定决心要为民除害,算算时候应该快到了。”
这倒是许知微前世不曾听过的事了。
原本的廷尉是为非作歹时被微服出访的靖安长公主抓了个正着。
靖安长公主一怒之下当街砍下廷尉头颅,带着公主府上属官领浩浩荡荡喊冤的民众到刑狱门口挨个登记整理成册,光是粗略整理廷尉近年所为都耗费了近三日、册子堆满了五辆马车。
随后靖安长公主带着满满五辆马车的诉状入宫告状,领了尚方宝剑以此事为切口将京城权贵犁了一遍,为京中奠定了数十载平静光景。
京中势力错综复杂且均有联系。
若非靖安长公主有重兵相护且一贯云游在外,撞见廷尉当街行凶后迅速挑动民意让事态飞速发酵到权贵们根本压不下的地步。
哪怕景明帝早有意料理京中乱象也会束手束脚无从下手,即便下手清理也只能诛首恶、除去各族抛出的弃子,根本做不到让京城安宁数十载的程度。
如今区区一个无根无基,仅凭热血欲为民除害的游侠儿如何能够撬动这摊烂泥?
许知微有些好奇:
“那游侠儿打算怎么除害?混在被卖入廷尉府中的平民中刺杀廷尉吗?”
在京中刺杀九卿谈何容易?就算那游侠儿能侥幸成功,也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只怕会为了一腔热血和为民除害的激情把自己全部身家性命甚至亲友族人都搭进去。
姜婉摇头晃脑地卖关子:
“别急,你看着就是了。”
她话音刚落,许知微就见到廷尉府上的小吏仆从们开始撵人清道。
寻常权贵府上的车夫侍从们早便轻车熟路地退至两边让开道来;
或沉浸在悲伤忧愁中、或懦弱不敢抬头见官兵的平民们却没这么熟练地避让。
跑得快的侥幸躲过一劫,跑得慢的当街被抽的鲜血淋漓,甚至有人躲闪不及,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眼见着一老翁被一鞭子抽得背后皮开肉绽摔倒在地,骑着高头大马负责开道的廷尉府上仆从非但不让,还让马蹄高高抬起,即将踏到那老翁头上。
这一下要是踩实了,那老翁必无活路!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菜刀横空飞来砍在马腿上,马儿受了痛又重心不稳当场发狂,甩下那仆从后用完好的三条腿乱蹦乱窜。
四处乱窜的马儿哪懂人情世故?
它直接往人少的地方去,而场中人最少的便是廷尉的轿子所在地。
养在京中的高头大马可不是什么纪律分明的战马,一匹发狂的马儿乱窜带动场中所有马儿都发了狂,凭着本能往人最少的地方——廷尉的轿子去。
负责抬轿的酒囊饭袋们早便作鸟兽散四下逃命去了,那管得着纵容他们为非作歹的廷尉?
于是,乱窜的马儿们掀翻了轿子,左拥右抱、衣冠不整的廷尉直接在各方人马异样的目光洗礼下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