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娣恨铁不成钢道:
“你母亲长于诗词,我母亲长于策论。只是世人多重策论,轻视诗词,因而我母亲有一篇《治国策》传世,你母亲却没什么名作流传。”
“但当年陛下听闻‘裴氏双姝’的美名,已经起意召她们二人入仕了。”
“只是裴氏对陛下不满,又想要攀附皇室挣个从龙之功,强逼你母亲嫁作渤海王妃,又在她抑郁而终后逼我母亲续弦。”
姜婉怔怔地听着姜娣叨叨,眼中空乏的“母亲”的形象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多愁善感、常年悲春伤秋的裴令德和少有侠气、志在四方的裴令仪。
某了,姜娣愤愤不平地补上一句:
“他们知道渤海王对姨母多有好感,甚至给母亲取的字都是‘明德’,摆明了要她做姨母的替身,把裴氏和渤海王死死地绑在一条船上。”
“你觉得如今渤海王伏诛,一贯爱才、鼓励妇人入仕的陛下会怎么处置大义灭亲的渤海王妃?又会不会再度征召早有才名的母亲入仕?”
姜娣明明比姜婉年纪小,却站在石头上临高居下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
“先前陛下处登基时诸侯不服,四处兴兵欲反,先临清郡王亦有起兵之意,其王妃大义灭亲刺杀他。”
“你知道她的下场是什么吗?”
“陛下大为褒奖先临清郡王妃的义举,封其为临清侯。”
姜婉先前消息闭塞,从没听过朝堂之上的国事,更别说谋反大案。
但听得先临清郡王妃得以封侯时,她的呼吸依旧紧了几分:
怎会如此?刺杀夫君,非但无罪还能大受褒奖,甚至得以封侯?
姜娣见她眼中燃起了些许野心的苗子才傲娇地哼一声,翻个白眼问她:
“别东想西想了,你也想封侯,那你有立功吗?现在母亲要带我们去打猎,你到底走不走?”
她也不待姜婉回答,转身就走。
姜婉停在原地犹豫一番,还是选择追上她,一起上马往山里去。
许知微目送着她们越走越远,扭头问孟婋:
“你觉得她们困守闺阁多年,没怎么打过猎又没有猎犬相助,能找到猎物吗?”
孟婋撕下一条兔肉往嘴里塞:
“兔子打不到,渤海侯之位铁定是妥了的。”
裴令仪带来了她平日收集的两大车证据,锤实了吴王、渤海王沆瀣一气早有反意,又主动送来了渤海王麾下参与谋反的谋士、将领名单,连着吴王麾下那群人一同作为同伙兼战俘带去京城。
作为交换,许知微以春秋笔法对事实稍作遮掩,没提是自己先俘获渤海王,渤海王妃却费了好大劲把他捞出来亲手杀了泄愤,只在上报景明帝的奏章上写:
渤海王妃裴令仪为阻渤海王谋逆大义灭亲,手刃逆贼。
有临清侯的旧例在先,裴令仪又因少时那篇《治国策》早入了陛下的眼,封赏总不会比临清侯差了去。
何况前世裴令仪受渤海王牵连被充入掖庭,也在短短三年之内便得赦免入朝为官,最终官至奉常无疾而终。
有如此才能在身,今生裴令仪肯定能过得更好。
许知微和孟婋慢吞吞地将肥兔子分食完时,裴令仪她们居然真拎了几只兔子回来,邀请许知微和孟婋一起烤兔子吃。
两人正好才吃个半饱,二话不说便扛着烤架愉快地跑去蹭吃蹭喝。
众人笑笑闹闹地度过了此次勤王行程的最后一天,却在笑完闹完准备入眠时隐约听得几声虎啸。
许知微和孟婋如临大敌,亲自带兵巡查了好几番都未能觅得猛虎踪影,最终只能回营睡下,明日一早便起床赶路。
好在众人运气还算不错,无惊无险的到了京城。
许知微派人将人证物证上交时正好得知庄王已然伏诛,景明帝欲在城外邀诸侯行猎。
联想到昨晚听得的那几声虎啸,许知微总有几分担忧:
前世自己受吴王所困来晚了几天,景明帝硬是等她到了才以邀诸侯行猎为由将人聚齐,然后当众处死反贼杀鸡儆猴。
虽然那次不曾受到猛虎袭击,但如今正好早上几日,景明帝当众处死反贼必然杀得人头滚滚,厚重的血腥味真的不会把野兽引来么?
真正骑在马上,看着刽子手行刑杀得满地人头滚滚时,许知微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们先前在城郊听得的虎啸声再度响起,并且离此处越来越近。
在正中被当众处死的不仅仅有随同作乱的谋士、将领,甚至还有随庄王起兵的诸侯、宗亲!
不知哪位宗亲的头颅滚到许知微面前。
她面色如常,还未做出什么反应,在她身侧的那位须发皆白的亲王便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那人几乎要要头着地摔落马下,齐国即将多上一桩“诸侯伴君游猎时被吓死”的惨案。
许知微伸手一提,轻飘飘地拎着他的护腰把他捞回马上,仿佛手上拎着的不是披着重甲至少有两三百斤的老头,而是一团棉花。
那老头满脸惊悚地看着许知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许久才终于理顺了胸中那口闷气正要道谢,又不知见了什么,指着山林两眼一翻又往后倒去。
许知微:......
这人上了年纪,就是不经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