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的转变,不动声色地流淌着暧昧不明的情愫。
谢庭钰扬眉笑道:“哦?这就开始挤兑我了?”
宋元仪也笑:“岂敢岂敢。”
贾文萱躲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见二人言笑晏晏好不合衬,她咬牙气地握拳锤了一下树干。
前来寻她的堂姐见了,了然地将人拉到身后的假山旁,笑她:“瞧瞧,这还是那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小萱萱吗?”
“堂姐!”贾文萱气咻咻地跺脚。
贾家堂姐捂嘴笑了笑,她已嫁作人妇三年有余,少年少女的情愫流动一眼就明白如何回事,便说:“你当真喜欢那个姓谢的?”
贾文萱垂头丧气地踢了一下石子:“喜欢啊。可是宋元仪总缠着他。我又没有她那神采飞扬的才气,真是让人生气!”
堂姐抱着肚子笑。
贾文萱晃着堂姐的手臂:“堂姐你别笑了。你快给我支个招儿啊。”
堂姐慢慢收敛笑容:“耳朵过来。”
贾文萱赶紧把耳朵给过去,听她耳语一番,才醒悟道:“还是堂姐厉害。”
堂姐得意地笑完,接着问:“这谢大人年纪也不算小,有个二十一二了吧?”
贾文萱点点头:“正是二十一。”
堂姐:“府里没有个晓事的通房侍妾?”
“没有。”贾文萱摇摇头,“哥哥替我查过好几回,他清白得很。就前几日还探过一回,也是没有的。”
贾文萱当然查不到,毕竟给棠惊雨置办的东西,都是莲生以某家小姐的名义置办,送进谢府时更是佯装成府中日常杂物采买的形式,轻易查不出。
堂姐:“会不会是……那里不行啊?”
贾文萱顿时红了脸,嗔道:“堂姐!你说什么呢!”
堂姐却严肃起来:“只是突然觉得,此人心性了得。或许,不太合适你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
“他心性了得还不好?”
“就方才在席间吃酒,瞧他对谁都礼让,可见人是明善的,却也说明谁在他的心里都没留下什么位置。不过,对你与宋小姐,倒是有些不同。”
贾文萱闷闷道:“或许男人贪心。两个人都想要。”
堂姐笑:“那你还要青眼他?”
贾文萱:“哼!要他娶了我,我才不会让宋元仪进门。”
堂姐却谨慎开口:“贾家在玉京的地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朝中的争斗更是风起云涌,他却能一直独善其身。情意上,不仅周旋于你和宋小姐之间,还能让你对他如此记挂,绝非寻常人等。萱萱可要多多小心,越是神仙一流的郎君,越难掌控。”
彼时情窦初开的贾文萱,听不进堂姐的劝诫,一心一意要谢庭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贾文萱吩咐底下的人在林中临时设立一个小型靶场,派人去将谢庭钰请来。
他倒没有推脱,应邀前来。
贾文萱拎着木弓笑盈盈地看向身姿挺拔的郎君:“谢庭钰,我听说你箭术了得,你大发慈悲,教教我吧。”
谢庭钰转头看了眼箭靶处射的乱七八糟的羽箭,抿唇笑了笑,说:“好。”
他站在一旁指点她,十足耐心。
贾文萱却摆出总是不得要领的苦恼模样,那羽箭始终射得歪歪斜斜。
他不得已从旁折了一朵花枝,以花枝压在她的手臂上重新教导。
她却甩开花枝,清凌凌的一双秋水眸看向他:“我和你现在就是学生与夫子的关系,何须拘泥于书上的仁义教礼。”
谢庭钰缓缓抬眼看她,静静地。
贾文萱先羞涩地垂下头,盯着锦靴上蹭到的一点尘泥,说:“我是认真想学。”
秋风轻抚山岗,嗦嗦泠泠如雨落。
他的声音正在她的头顶,很轻地沉下来:“好。”
初秋的衣物还不厚,男人手上的温度能轻易渡过来。
贾文萱尽量克制怦然心动的羞意,在他的上手指点下,认真摆弄手里的弓箭。
她本就会射箭,只是箭术时好时坏,如今让他抬手一点拨,不多时就有三箭能有一箭中靶心的稳定。
她太过高兴,转过身笑着搂住他的手臂晃了两下:“我又中了!”
随后反应过来,贾文萱双颊飞红云地松开他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尽量爽快地说:“我,我就是一时太开心了。谢谢你啊,谢庭钰。”
谢庭钰依旧是那张温和浅笑的脸:“不客气。”
贾文萱冷静下来后,仰头与他对视,豁出去似的试探问他:“话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不娶妻啊?”
掌上明珠出言,一如既往地直白洒脱。
谢庭钰并未觉得冒犯,轻声回道:“不急一时。”
“那……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唔——希望是一个很好的,能时刻理解我的姑娘。”
“那你觉得我如何?”
明晃晃的情意迎着初秋的清风扑面而来。
霎时间,谢庭钰的心潮掀起层层浮浪,沉默两息后,说:“很好。”
贾文萱毕竟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千金小姐,试探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再往前一步,就显得过犹不及了。
有这简明直白的“很好”二字,足矣。
此次秋宴为期三日。
听说谢庭钰被贾文萱单独找去,宋元仪思来想去,寻了一个借口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追去,恰好听到了那二人的对话,当即捂着锦帕伤心流泪地回到自己下榻的厢房。
同在行宫里的黎堂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拎着一个红木食盒,高高兴兴地来到宋元仪的厢房。
见她正坐在梧桐树下,他阔步走上前,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把里面的一碟水晶透花糍取出来,忙不迭地说:“这个是我特地让御厨做的,每个人吃了都交口称赞,你不是爱吃甜的吗?快来——你怎么哭了?!”
“是不是杨兵那狗东西又来找你麻烦了?我现在就去把他抓来给你道歉!”黎堂真说着就捋起袖子要往外走。
杨兵就是上回在兵部尚书吃醉酒,险些扑倒宋元仪的人。
上回就被黎堂真拎来给宋元仪道歉,没成想那杨兵竟看上了宋元仪,嚷着要娶她。
宋元仪跟祖父说了不嫁。拒了婚事后,杨兵前来骚扰了宋元仪两回,都被黎堂真打了回去。
“你回来。”宋元仪急急叫住黎堂真。
黎堂真听她一叫,立即停住脚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看着眼前眉眼俊逸的郎君,宋元仪不期然又忆起谢庭钰,直接问他:“我和贾家的三小姐比,谁更好?”
黎堂真在她面前的石凳坐下,说:“自然是你更好。”
她的祖父定国公与黎堂真的爹英国公互为邻居,两家只隔一条街,来往密切,他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故此在黎堂真心中,与贾文萱比起来,自然是宋元仪最好。
听了黎堂真的话,宋元仪心里舒服了不少,缓了缓神说:“你与谢大哥相熟,你觉得……他会选谁做妻子?”
轰隆一声,黎堂真宛如被一道雷劈到身上一样震愕地呆住。
见他没反应,宋元仪推了推他的手臂:“你说话啊。”
“你,你,你喜欢,你喜欢我老大?”黎堂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还想嫁给他?”
“你这叫什么话?我与他也算是门当户对,为何不能喜欢他,不能嫁给他?”在黎堂真面前,宋元仪说话很是放松。
倒是苦了黎堂真,他站起来傻愣愣地原地转了几圈,恍然失措地扔下一句“我也不知道老大会喜欢谁”就跑了。
被他一闹,宋元仪的愁绪散了不少,洗了把脸回来,拿起一块水晶透花糍尝起来,软糯清甜的味道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酉正时分,行宫下起了雨。
黎堂真对着门前的雨一杯接一杯地喝苦酒,眼泪莫名其妙地随雨落了下来。
簌簌山雨绵延。
如秋雨般连绵潮湿的诸多情愫,开始滋生蔓延,变冷变沉变得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