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天就亮的早。
卯初时分天边就已经泛起鱼肚白。
轩窗四开,霜色莹亮的天光随着清晨凉风一道充盈屋内。
本朝规定每月初一、十五为上朝日。
今日正是四月十五。
洗漱过后,棠惊雨随意穿着一件窄袖长袍,姿态认真地给要去上朝的谢庭钰穿朝服。
他又教了她一次。
她很快帮他穿好,这会儿正低头系革带。
谢庭钰垂眸看她——云鬓松松,纤手如玉。
紫袍穿完,时间还够。
他伸手用虎口处托起她的下颌,一张颇具姿色的面容悉数呈现在眼前。
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调养,她的脸莹润了许多,皮肤白皙滑腻了不少,气色也好了很多,真像一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娇小姐。
确实是“人未识”,除了这座府里的一小撮人,没人知道她在谢庭钰的卧房里住着。
“张嘴。”他说。
她抿紧唇,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
“不听话?”他的大拇指指腹轻抚她的两片唇瓣。
“你要上朝了。”她小声地提醒。
“不急。”他兴致盎然地盯着她。
他多的是办法要她听话。
她深知这一点,当下只好垂下眼睫,依他所言分开双唇。
托住下颌的手挪到她的后颈处,他俯低上半身探舌去吻她。
一个旖旎的深吻。
结束后他直起腰,满意地摸一摸她的脸,然后拉起她的右手,捏住她的掌心往自己唇边放。
哪怕已经相隔一年多的时间,她的身体依旧记得那天他入宫面圣前,是如何作恶咬痛她的手。
下意识就想缩回来。
他瞬间攥紧,看着她笑,低醇的嗓音如同雨夜里温过的酒:“怕我咬你?”
她别开头,视线落在他斜后方的一张香几上,抿着唇不说话。
“我不咬你。”他自顾自地回答。
亲她的右手虎口处时,她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他闷声笑起来,又亲了一下她那同样敏感的掌心。
玩够了,他才松开她,心情很好地上朝去。
*
谢庭钰官复原职半月后,外出公干回来的陆佑丰才有空同他说上两句话。
“上回的刺客查清楚了吗?”陆佑丰问。
谢庭钰“哈哈”一笑,说:“是受贪污赈灾款被砍的许大人家的老母亲所指使。”
那位老母亲眼盲耳聋,托许大人临终遗言,她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被处刑了,目前被安置在郊外的尼姑庵养老,哪来的余力指使一帮训练有素的刺客下手。
故此谢庭钰就是查到了,也当看不见地放过了。
同样被刺杀过几回的陆佑丰冷嗤一声:“又是这样。真没意思。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谢庭钰装模作样地说:“劝你淡然些。免得被角落里窥伺的谁听了去,告到主子那儿,又是一番折腾。”
陆佑丰怪里怪气地回:“哦。好怕哟,吓死我了。”
二人笑过一番。
说到这里,陆佑丰顺道忆起往事:“上回我跟你一同去的木屋,前些日子着火了你知道吗?也不知道那姑娘跑去哪儿了,何家找了几日都没找着,也就没有继续找了。现在已经寻了新的守陵人替上了。”
那次他扬马回谢府,寻到曹子宁和章平洲说明情况,本欲随他们一起去秋衡山,但在路上他瞅见自己追踪已久的凶犯露面,于是调转马头先行追凶去了。
再回来一打听,他就听到意外失火奔逃的一桩事。
陆佑丰将目光转向将墨笔浸入水洗里的谢庭钰:“嘶,莫不是因你遭了迫害?”
谢庭钰好笑道:“我看你是忙糊涂了。”
陆佑丰即时醒悟过来。
若那姑娘真是因为谢大人遭了迫害,那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必然要让他知晓此番报复行径才是。
大约也是好不容易能闲下来透口气,陆佑丰捡了张乌木交椅坐下,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杯冷茶,与他闲谈起来:“你就不想知道她去哪儿了?”
谢庭钰一脸冷淡:“不好奇。”
陆:“奇了。我瞧着你们关系匪浅啊。”
谢:“互怼两句酸话就是关系匪浅了?”
陆:“何止酸话,你不是还跟她大吐苦水来着?”
谢:“山上空寂无人。彼时除了你们,就是长埋地下的死人,还不许我诉苦发泄一番了?”
这话说的陆佑丰都困惑了,搁下葵口杯:“只是这样?”
谢庭钰姿态坦坦荡荡:“怎么?你还想往我身上扣风月逸闻?”
陆佑丰大呼:“哇,你这话倒是严重了。”
“不严重。大理寺一把手的位置不是你就是我,任何细小的差错都会影响结果。”
“你少在这儿乱扣帽子。”
“同上。”
“你……!”陆佑丰气地站起来。
“哈哈。”谢庭钰潇洒盖上整理完毕的卷宗,眉眼处扬起一股少年人的浪荡气,“同你说笑罢了。右少卿奇才聪颖,玉树临风,真胜了谢某,也是名副其实。”
这话一说,倒显得他陆佑丰小心眼而他谢庭钰倜傥大方了。
是以右少卿气到“你你你”了好一阵,都没组织出合适的措辞来回骂他。
陆佑丰寻常听说谢同僚问话嫌犯时弯弯绕绕,再嘴硬的嫌犯不出半个时辰都得在他的辩口利辞下露出马脚,丑态尽出。
原先陆佑丰以为这是黎堂真过于崇拜他的顶头上司而吹侃出来的,如今简简单单地直面一回,才知小黎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咚——
钟楼响起下值的钟声。
谢庭钰起身,表情快乐地拍拍陆佑丰的肩膀:“走了。”
陆佑丰回身看他:“今个儿去哪儿吃啊?”
谢:“我说的是下值回府去,谁要在这儿秉烛办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