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孔妙玲听到他来者不善，瞬间也改了气场。心里泛起嘀咕，司佳的业务部经理干什么要等大家都走了，专程跑来询问念升姐的动向呢？这个项目她不是说绝不插手，和她无关的。犹疑之余她表情淡淡的撇撇嘴：“是我冒昧了！”你这么刻薄，配不上温婉大方的念升，而后精明且富有礼貌的回绝道，“我是说沈念升和谈判会没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公事找她，关于她的私事，我无可奉告。”

到次日沈念升顶着一头犀利短发出现，孔氏妙玲只觉惊讶不已。

“哎呀你什么事，这么冲动的吗？”这是在断发明志还是省去三千烦恼丝，打算做姑子去！

好好的黑长直，实在让她惋惜不已。钟灵毓秀，典雅温婉的长发啊！怎么说剪就剪啊！

“你上次不是说我穿风衣酷，让我多试一些风格的。”那顿开诚布公的食堂午餐后，孔妙玲总是主动和沈念升亲近，对她热情的不得了。甚至拉着她逛了好几次街，当时试了一件风衣，孔妙玲说她像吉高由里子。

没想到她这下就把头发给剪了！更像小吉高了！孔妙玲以前只听说沈念升是个守成古板、不苟言笑的姐，没想到现在会这么听信她的话。震惊欣慰之余还是不免惋惜。

虽然事主还是淡定如常，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转变一下风格罢了。

但让孔妙玲自觉责任重大：“衣服怎么敢跟头发比？！”快齐腰的长发这一剪，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留起来的。都怨她嘴快！

“为什么不能？”

“衣服随时能换，头发能么！”

“再长就可以啦！也不是剪了就没了。而且，也没那么糟吧，我的头发现在这样？”沈念升尽管嘴上说的无所谓，面上也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无所谓。

但心底却发怵，剪掉它们就能否定掉什么吗？孔妙玲的确说过有个什么日本明星和她很像，穿上这个风衣更像了，不过别人是短发，看起来更清爽更酷！但她剪头发却不是因为孔妙玲的这番话。

她昨天收到一个包裹，寄件人是响水滩别墅区的快递站，包裹里是一双鞋，圣罗兰的黑水钻高跟鞋。附带一张卡片——希望你仍然喜 欢。

看到寄件地址她就已经知道寄件人是谁了，更别说他的字迹，还是一如既往的笔锋锐利，一字一顿，连纸片的背面都透出了印迹，仿佛在提醒强调什么一样。

寄件人曾说过，她的头发里有春天的味道，还说抓在手里让他觉得心安。

那要是抓不到了呢？

她武断的作出剪头发的决定，企图平息一种她自己也无法预料的未知汹涌。

“对啦，昨天有人找你诶！”孔妙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是认识你的人。”三楼样书陈列室的巨大书架前，俩人都各自忙着整理书籍摆放，“跟我打听你的去向，昨天为什么请假。家在哪里什么的！”孔妙玲把一本迟子建的《逝川》插回到它原本该在的位置，回过头说：“我誓死不透露你的行踪。他也没再追问什么。不过——”

嗯？！沈念升绷紧后脊等待下文。

“假如是重要的人，你一定要和我说呀！免得我于公于私我都里外不是人了！毕竟人家也是司佳的资方呢！”

不久前沈念升把资料转交给她时神色怔忡，仿若烫手山芋，嘱咐说这件事情要上点心，最近她的活儿比较多，没时间帮忙料理这件事，‘司佳的合作我不想插手’，这是沈念升的原话。

决绝的有些一反常态了。

“我的钢琴修好了，专程去琴行取！所以请了假。”

孔妙玲闻言点点头，但知道她一定有什么别的隐情。明明生病都坚持上班的人，为什么要在紧要时刻告假，专门避开昨天的那场接洽会呢？而且，对方很显然也是认得她的！

尽管疑惑不已，孔妙玲却很克制的没有再多问什么，和她一样，她们都有很多隐情，并不能向彼此述说。至少就目前的亲密程度而言。

下班的时候，沈念升忽然提议一起去她家吃火锅。

这让孔妙玲觉得意外。沈念升从不主动约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同行出游都是孔妙玲非要缠着她，不依不饶拉着她，沈念升实在拗不过才答应的。尽管去过她家两次，但也都只是顺路经过，进屋看了眼猫，就走了。还有一次是她周末的时候，主任催一个报告，实在联系不上沈念升，于是让她联系一下，结果根本打不通电话，只得跑去她家，才发现原来她在给巷口开早点店的邻居大婶帮忙，手机也没带。见她风尘仆仆跑过来，让她去家里喝了杯热牛奶，然后资料发送成功，孔妙玲也就自行告退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受到邀请，去沈念升家做客。当然乐意备至。

老实说，孔妙玲很喜欢沈念升家的院子。古朴又极富韵味，尽管葡萄架只剩枝蔓，看不到一点生气，但夏天的时候，青葡萄叶铺满一片荫棚，悬吊着，硕果累累。景象一定很喜人。

她光是想象都已经开始觉得开心了。她做梦都想拥有一幢自己的小洋楼，不用像念升家这样有三层楼之高，她只要两层就好。也配一个前院，里面种满喜欢的花草绿植。这样，即便只有她一个人，应该也会过的开心有自在的！为了那样的生活，她要持续努力，努力攒钱盖房子，早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怀着感慨又羡慕的心情，孔妙玲跟着沈念升去到她家，正式遍览了这个温馨房子的边边角角。

不仅如此，沈念升还突然提议，允许她夜宿一晚。孔妙玲于是吃火锅也吃的更加运味自在些。

火锅是由沈念升亲自料理，好吃自不必说，她一直吃一直吃，间或聊她对于新近的电视剧整体水平欠佳的小牢骚。

“一点也不珍惜羽毛，帅也不能瞎糟践啊！那种狗屎剧情，放出来简直就是伤害人的眼睛，我最讨厌有话不直说，非要强行让人降智制造一些低级的误会，多消磨耐心啊！嗯，这个菠菜真好吃，脆脆的还有甜味呢！”她很喜欢吃蔬菜，一直在夹汤锅里的菠菜、娃娃菜、青菜、茼蒿以及各种菇。

“本来看前几集期待值拉的满满的，加上能下饭的颜，但编剧的聪明才智像是只够用在故事开始吸引眼球，也或许是根本不知道正常人交往都干些什么，尽整些没用的，这年头，谁家霸总还穿厚底皮鞋啊！土死了，真服了！啊，再来吃点别的吧——”说完她终于夹了一块鱼饼，然后往嘴里放。

“嘶哈——，好烫啊！”然后被烫的挤眉弄眼的，“哦对了，还有那种自以为的高调对峙想凸显专业的职业剧，比如医疗剧里，抢救的时候电极片都能贴反，你说说是不是可笑！”再次放进嘴里，满足的咀嚼起来，并点点头表示满意。

不得不说，她是个很有情绪善于表达的人，声色俱厉的批判着敷衍观众的电视剧，字字在理，句句到位。吃饭也不含糊，端端正正，细嚼慢咽，很会自得其乐。一直夸汤底味道绝美。没有哪家火锅店能比得过这手艺。要是明天离职，她愿意打下手和她一起开店创业！

让沈念升觉得忍俊不禁。

末了她又忽然来一句，“念念姐，你这样的我要是个男的一定要娶了你，不，就算我是女的，我也想娶你。只要你愿意！”

沈念升正在帮她下藕片，闻声看到孔妙玲撑着下巴伏在桌上直愣愣也看着她。

“但是呢，还是不要这么贤惠的好啊！”女生转而又露出些落寞的神情来，“要是放在剧情片里，心地善良、沉默寡言、不争不抢的人，会是好感度很高的配角，值得被爱，会让所有观众同情又亲睐，个人特质只剩一个简单的‘好’这么一点，会落得被人拿捏利用，被迫做个老好人，于是不得善终！”

贤良淑德，庄静自持，不被人注目，永远被辜负。为了让故事精彩，主角绝对不能寡淡如水，没有波澜。

“你想想，殿堂里人头攒动，皇帝的皇后永远不比妃嫔得宠。否则就成了小朋友看的童话故事啦。而现实世界是没有童话的。因为帅哥爱作精，好男人迷贱货，又帅又好的则由妖艳贱货收服。这样的故事才会耐人寻味。”她夹了一片藕片，咬了一点点，然后有些食不知味的放下。

“她们已经那么精彩了。作为本来就不被关注的人，如果还总是淡泊疏离，不争不抢不发声，结局可以想见的乏味和无意义呀～。所以不可以驯顺听话，总是默默无闻，否则连好运也会敬而远之的！好女人，实在是种糟糕的夸赞。看吧，就连这莲藕，多出来的心眼儿也是有用的是不是？”

孔妙玲小她五岁，年仅二十三。正常走来，该上大学。她当然想当主角，于是觉得默默无闻的人很可惜，索然无味的生活是一种失意，平淡如水是一种不可忍受的前景。

但对沈念升来说，她无论如何都只甘于平淡，甘于沉默，甘于不被人察觉的庸碌日常。

她甚至还在心底发愿，咬紧牙关想让自己就这样安静些吧，不要，千万不要，让她再惹到他了。

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起纠葛，有交集。做配角没什么不好，流散在不被察觉的只言片语里，没有结局也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