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捂着伤口恨恨的看向陈一,但是在那怪物出现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不屑的笑容。
怪物无名,只听从那妖异男子的命令。月色清冷,怪物将遮蔽着身体的衣物扯了下来。干瘦黝黑的身体上,是无数把与皮肉黏连甚至是长合在一起的短剑。
妖异男子吹响了笛声,只见那男子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剧烈的双手锤地,用嘶哑癫狂的声音吼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腔调是西北边境那边的土腔,寿庆尤其熟悉这种方言。
陈一怕见看这种东西,他整个人寒毛竖起,瞪直了眼看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原地喊叫。
笛声一转,只见这怪物从佝偻的身体里抽出两把闪着寒光的波浪形长刀,便向四人冲去。
墨守尘抬手去挡,可是没有丝毫内力的他根本不是这怪物的对手,不过一个回合,他手中的剑便被击飞。那怪物气急败坏的吼着:“你也杀不了我!你也杀不了我!”
形状诡异的长刀直击墨守尘的双目。
陈一想要上前阻挡,却被寿庆拦下。
寿庆的功力果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普通。这怪物速度极快,但寿庆速度也异于常人,就连陈一都很难捕捉到他的身影。
陈一一边看着他们打斗,一边将墨守尘拉到身后。
慕容云显然不打算逐个击破,他给了一个眼神,那妖异男子便让身旁的大块头在自己的命令下举起了手上比宰牛刀还要宽大的巨型宽刀。
小皇帝的武功纵然不错,但是也就是不错罢了。刚刚慕容云只是输在了轻敌,要是动起真功夫来,她还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
大块头的个头不小,速度却极快,他直向着陈一奔来,巨大的身躯在土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陷的脚印,寿庆想要阻拦,但是一个走神便被那怪物划伤了胳膊,他抽不出身,只能看着小皇帝颤颤巍巍的拿起剑。
陈一已经将刘长盈和墨守尘极快移到了阴影处,为的就是能让他们抓住机会逃跑。看着已经向自己的奔来的大块头,陈一眼泪哗哗的流,显然是不认为自己能打得过这样一个巨型怪物。
眼看着宽刀就要劈过来,陈一只能拿着自己不足四尺的剑去挡,尽管已经用了内力,但是结果也依旧如心中所想:整把剑都被劈断。要不是腕力够强,怕是连刀柄都飞出去了。
大块头不给陈一反应的机会,第二刀接着就向着陈一的脑袋劈去。陈一慌了神,甚至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抵挡攻击。
“啊——”是刘长盈的惨叫声。
在刀劈下来的那一瞬间,墨守尘已经强行运起内力为陈一阻挡,却不想一向懦弱的刘长盈竟然挺身而出,用左臂替陈一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刘长盈并非小人:陈一早就能跑的,况且他身为皇帝,要他们替他挡刀是应该的,可是陈一从未抛弃过他们,甚至是在能跑的时候,甚至是在刚刚,都没有抛弃过他们——
他从来没把自己当过皇帝。
他读了无数圣贤书,学了无数大道理,却也只是读过罢了,要他是皇帝,他一定做不到陈一这样。
自己在这个队伍里,一直都是拖累大家的那一个,刘长盈很早就发现了。
他这次不想再做累赘,与其活着做一辈子小人,或是死了做个窝囊废,不如做个为君王护驾的真男人!
大块头的宽刀削铁如泥,砍断一条胳膊,就像砍一条木棍一样简单,刘长盈的左臂在空中翻了几圈,滚落在地上。
刘长盈不是习武之人,受到这样的伤自然已经失去了任何行动能力。他倒在地上无力的抽搐着,泪涕交流。
他现在其实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只是很想哭,君子正衣冠,衣冠不禁要有端正的衣着行为,还要有端正完整的相貌身体。
他这辈子都做不成君子了……
大块头对此没有任何同情,甚至还有些亢奋,他没有任何停顿,只是笑着又劈了下来。
墨守尘内力已经催动,纵使火毒已经开始发作,但是还能顶一会儿。
徒手接住宽刀,在强大的内力保护下,那宽刀没有在他纤长的手上留下任何伤痕,但是墨守尘明白,他仅仅只能坚持一刻钟。很快,自己的内力就会在火毒的侵蚀下成为无用之物。
在场的人,与他全盛时期一般强大的绝对不仅只有慕容云一人,那异族男子绝对也能算在其中。
他本该逃的——
趁着陈一和刘长盈还活着,还能替他抵挡住追杀的时候。这样的事他在生死抉择中做了无数次,他从来都是个肮脏的人。
可是这次,他竟然不加思考地替别人挺身而出,还是替......
墨守尘没再想下去,而是全力与大块头对战。他喊着让陈一快走。
慕容云不太可能出手,他喜欢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自己和寿庆替陈一牵制住了这些东西,而剩下的喽啰,陈一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陈一可以逃跑的。
而且自己的下场不可能是被杀,慕容云不可能杀他——
朝堂上可以少了一个没有任何话语权的皇帝,却不能少了与摄政王平分权力的厂督。他宁愿要自己拖着将死之躯活着,也不愿意让下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占据自己的位子与他搏杀。
墨守尘尽最大能力替陈一争取这时间。
他不想让小皇帝死,至少现在不想。
内力流失的是那样的快,火毒发作的痛苦也开始让墨守尘无法专心制敌,他本应该还能在坚持一段时间的,但为何这次却……
看着站在原地不走的小皇帝,墨守尘忍不住吼出了声。
怎么到了生死关头还是这样愚笨!
小皇帝已经泪流满面,但是慕容云却哄堂大笑。
“守尘,别挣扎了,你觉得你还能撑多久呢,不如随本王回去,我们和好如初,新立个皇帝。”
“你要是当真喜欢这个小皇帝,本王就不杀他了,咱们将他抓回去挑断脚筋,囚禁在王府,一同玩乐便好。”
墨守尘内力流失极快,嘴角已经有鲜血流出。他听见慕容云的话,只觉得心中那般不舒服,心中的怒火使他心烦意乱,被大块头的刀背挥倒在地。
不过却没有预想的疼痛,陈一接住了他。
陈一总是擅长安顿别人,他将断臂和刘长盈一同移到了巨树之后,将多余的金疮药悉数倒在了他的胳膊,随后便来救墨守尘。
“朕说了,朕永远都要和守尘在一起,”小皇帝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哭道,他抱着墨守尘努力狂奔,似乎是想要去祭祀台上,“守尘你放心,朕一定会救你的,你放心,你放心......”
小皇帝重复着那些话,他安慰着墨守尘,也安慰着自己。
在场不止有大块头和那个怪物,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和慕容云,还有无数的暗卫。他们逃不出去,小皇帝已经提前帮自己认清了现实。
他本来想和墨守尘死在一起的,可是他没想到......他没想到刘长盈那个混蛋会为自己挡刀,更没想到,没想到......墨守尘会为他强行对阵!
陈一大声的哭着。
他承担不了这些东西的,他一直承担不了,所以他一直龟缩在自己的宫里,龟缩在墨守尘的身后。他不该想那些什么为民,不该想那些什么除害,他就该做个听不见,看不着的人。
他不该的!
后面的大块头紧追不舍,陈一抱着墨守尘飞速的向着祭台上狂奔。
眼泪汇集于下巴落在墨守尘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墨守尘看着走到绝路都不放弃自己的少年,他不明白,一个十九岁的正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会对他一个佞臣有这样大的执念。
不,他该明白的,就像是自己愿意放弃逃脱替他争取逃生机会的时候......
不,还不一样......
少年的爱更加真诚与剧烈。
墨守尘轻轻垂眸,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些什么了,他也并未抱能成功逃出去的希望。猫抓老鼠的游戏,曾经他也喜欢玩,上位者看着远不如自己的老鼠们四处逃窜,最终却只能无助凄惨的死在他们的刀下,是一种极为愉悦的游戏。
但是现在他是老鼠了。
不过倒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在如此险境为自己挺身。
不亏的.......
阴云连接,看样子又是一场大雨。
不知道北方是不是如岳山一样,也不再旱了。
巨雷劈下,豆大的雨滴打湿了陈一的衣服。
他们终于登顶祭台,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块头狠狠劈下的一刀,他似乎是追烦了,就连动作也会更加迅猛。
暴雨滚滚落下,冲刷着祭台狭窄的台阶。
惊雷的冷光显得陈一棱角分明,面容冷峻,他抱着墨守尘飞速的跑到了祭台。
那剑本就是慕容云为了让陈一出丑所做,有三十斤重,虽削铁如泥,做工不输绝世好剑,但寻常人不可能能拿动,顶多只能做个传世之物。
它早就该被人收进去,可是却因当时过于混乱,宫人们还没来得及收拾便被格杀,所以一直孤零零地待在这。
而如今,却被一只手抱着墨守尘的陈一用另一只手单手举起,将那全力奔来的大块头刺了下去。
祭台足足有二十多米,大块头的滚落将祭台都震动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陈一能有此神力。
又有一个人败在了自己的轻视之中。
三十斤重的长剑对于陈一来说并不轻松,他额头脖颈的青筋都已经暴起,抱着墨守尘大口的喘着粗气。
惊雷震震,幽幽的蓝光为陈一添了极其强大的震慑感,只有墨守尘感受到陈一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感,觉得是如此温暖。
“守尘,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小皇帝颔首虚声道,眼神看起来还不是很坚定,但是墨守尘听着,确实那般坚实,他虚弱的倒在陈一的怀中,点了点头。他想要下来为少年减轻负担,陈一却已经抱着他向下走去。
看着台下的寿庆已经体力不支,陈一抱着墨守尘飞奔而下。
大块头摔得很重,与陈一堪堪几个回合便不敌被刺穿了心脏,谁也没想到他会死的这么快,就连那还在吹响着低声的男子也颇为震惊。
这小皇帝身上内力明明并不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