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祁道:“哎,好,谢谢你呀。”
易慎拿出银子。
小厮摆摆手连连后退道:“我不要这种昧良心的钱,我怕人皮女子找我索命!”
他提起人皮女子,心中难掩害怕,若是收了这钱,怕是三年都睡不好觉,夜夜担心这人皮女子来取他的性命!
钱和命,哪个重要,他心中还是清楚的!
无论如何说,小厮就是不要这个钱,好似那钱是什么脏东西。巫祁提议用这些钱买些他想要的东西送给他。
谁知,那小厮大喊道:“你当我傻啊,快走吧!火社节就要开始了!不要烦我了!我还要去看周朗周大人的雕像呢!”
无奈,巫祁和易慎只好将钱收回。
时辰还早,几人聚在客栈门口探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天,只等日出的那一刹那踏出客栈门。
忽而一人道:“日出!日出了!”
众人一窝蜂地往外挤,怕是要将客栈的门挤坏,可惜这客栈里无人看管,东家和小厮也在人群中往外挤呢。
一时半会谁都出不去。
巫祁百无聊赖地站在众人之后,看着众人挤来挤去。她打一哈欠,手心悄然被塞进一冷硬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一把匕首。
银质刀鞘点缀着一圈粉玉珠,刃薄且锋利。寻常的匕首是为男子而制,这把匕首女子攥在手里倒是刚好,带在身上也不觉得此物沉,似是百年匠人得意之作。
易慎言简意赅道:“防身用。”
“易三公子是觉得那人皮女子会找上我?”
“世上无鬼神,人人皆是血肉之躯。”易慎看向窗户处露出来的一角黑衣,“那人还在。”
巫祁收好匕首道:“你昨夜去买的?”
易慎点头。
巫祁撇嘴问:“那你呢?”
“不必担心,我腰间缠一软剑。”
“小心点啊,易三公子!”巫祁道,“我感觉我们两个大祸将至了!”
两人并肩走出客栈。
街上女子皆穿着漂亮衣裙,头戴帷帽示人,哪怕是来平芜城凑热闹的外地女子,今日也画着多子多福线,戴着帷帽。
唯有巫祁一人未戴帷帽,也未画多子多福线,她肤色白皙,长睫卷翘,发间插着花朵,发带随风飘扬,留有阵阵花香。
巫祁扯扯易慎的袖子,踮脚靠近他。
易慎侧耳,听见她道:“易慎,有好多人看我!”
是真的有很多人在看巫祁,他们看着巫祁好似在看一个怪物或者妖邪。
易慎将她护在身后,道:“不必理会。”
人群中倒是有一女子望了巫祁一眼,随后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要掀开帷帽。
陪同的男子眼疾手快地拦住她道:“不要命了?那女子傻,她夫君更傻!要是被人皮……女子缠上了,看他们怎么办!?”
他声音太大,惹得周围人回望。
巫祁自然也听见了。
她笑着对那名男子道:“他还不是我夫君,若是我真被人皮女子缠上了,大概,他能杀了那人皮女子?”
男子竟道:“你你你……说什么呢!”
那女子摘掉帷帽扔在地上,气道:“我不想戴了,整日戴着这东西示人,我是什么怪物吗,还是我上辈子做什么孽了!”
“这怎么可以!?”男子急忙捡起帷帽,一抬头,见她脸上连多子多福线都没画,一时说不出是无奈还是恐惧,“你,你这样是要被人皮女子索命的!”
“什么人皮女子!周朗周大人在的时候怎么没人皮女子,那时候我们也不必戴帷帽,不也好好地活着,怎么这赵大人来了,我们就要戴上帷帽了。”那女子再次将帷帽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若是那人皮女子真来索我的命,我也要替各位姐妹问一问,怎么同为女子就一定要取女子的性命!?”
一阵静默。
巫祁靠着易慎的肩膀,看着这一切,并未多说什么。
她常常以为,平芜城的女子不需要旁人的劝诫,她们需要的是有一女子敢不戴帷帽,敢不画多子多福线;她们需要的是有一女子敢将帷帽踩在脚底下,大声道:“我不要戴什么帷帽,我也不要画什么线,我就要这样见人。”
这样就够了。
人群中有另一女子,扔掉自己头上的帷帽,露出画着多子多福线的脸庞,她道:“就是,自从我们要戴帷帽后,这帷帽倒不见用什么昂贵蚕丝制成,价钱倒是涨了不少。”
周朗周大人明令禁止旁人逼女子戴帷帽时,这帷帽扔在地上都没人捡,如今女子又要戴上这帷帽时,价钱竟然翻了两三倍。
且,这什么破帷帽啊?
刮风就破了,下雨就坏了,她们是买帽子还是买祖宗?
一名女子不顾丈夫的阻拦,掀开帷帽义愤填膺道:“还有画多子多福线的红脂,竟然卖那么贵!男子画一次可终生,我们每日都要在脸上画这什么破线,花掉的银子,谁给我们补?”
“说什么不毁坏容颜,都是虚名!”
巫祁知道平芜城的帷帽贵也容易坏。
只有这帷帽坏了,女子才不得不花高价买新帷帽不是?
帷帽上缀几颗珍珠,价钱翻十倍,还是有人去买。
既如此,那红脂也是这个道理。
红脂中掺杂些许美容养颜的草药,价钱翻二十倍,照样有人买,因为那是用在脸上的东西,女子不敢用自己的容颜去赌。
因为你不得不用,所以即使价钱昂贵,你也得咬着牙骂骂咧咧地买。
但是,谁规定女子一定要戴帷帽,画多子多福线呢?
是人皮女子。
巫祁心道:好一个连环套。
用人皮女子恐吓众人,逼得女子花高价买帷帽和红脂,这赵大人也算是个人物,只不过不为民罢了。
只不过,这赵大人挣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啊?
难道?
巫祁看向远处的平芜山,又想起周司主使口中的鎏戈。
难不成,这事还和鎏戈有关系?
火社节刚开始,周大人的雕像还未进城,这里就已经一团乱麻了,几名女子的愤怒惹得一众女子摘下帷帽。
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道:“人皮女子人皮女子,整日就知道拿人皮女子来恐吓我们,有本事你们让人皮女子出来,一人打打不过,我们几十人打还打不过吗?”
啪——
这话迎来她母亲清脆的一巴掌。
众人哗然,巫祁站直,皱眉看着那女子红肿的脸颊。
“你混账!”那母亲下手毫不留情,指甲在女子的脸颊上划出细长印子,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印子渗出血迹。
挨打的女子偏头不语。
她母亲嗓音尖利道:“她们疯了,你也疯了是吗?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人家都是谁,个个都是千金小姐,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人家闹一闹也就算了,你闹什么闹,拿什么闹?想被那人皮女子索了性命,好不用成婚,也不用管你爹了是不是?”
骂完她女儿,她转头恶狠狠地看向巫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