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点点头,“哦,这样啊,没事,你们不用管了,我有丰富的杀动物后内疚的经验,我去给他心理辅导。”
郝施俩人从窗口看着普罗从宿舍楼里出去,用手背给眼睛挡着太阳,走向徒书贯,给他说了点什么,拍拍肩膀、拉拉胳膊之类的,俩人就走到旁边的树荫里去了。
施严试拍拍手上的灰尘,一副放心了的语气:“好了,让他俩聊吧。”
郝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真少根筋啊。”
“什么?”
“没什么——哦!我手环掉厕所里了!”
“不要紧,我已经把它冲走了。”
“啊?你已经不是多次给我强调它的重要性吗?”
“它不再重要了。”
“啧啧啧,年轻人真善变。”
随着符水疫苗的工艺愈发成熟,有一项任务急需提上日程——动物实验。
既然这个资本病毒只感染人类,那么,他们需要活生生的人来做实验动物。依照治疗组那边的进展,这个临床试验将十分危险,一旦被物化,再想复性就难了。
所有人再一次被召集起来,郑派艰难地发布了寻求受试者的消息,并且自愿当第一个志愿者。
这时,一个前排的小个子女生站了起来,她皮肤晒得黑黑的,两条胳膊上都是干活干出来的腱子肉。
她的神情很冷静,甚至有些疏离,“郑老师,您不能出事,您得坐镇中央、稳定人心,还是让我来吧。”
施严试提醒她:“你要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可能会——”
小个子女生打断了他,“施老师,我想的很清楚,先往好了假设,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真的战胜了这个邪门病毒,生活恢复了正常,实话说,我既没啥科研热情,也不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
毕了业我不想去医院,没有出头之日、净受窝囊气不说,还得防备被砍。
不如去企业里混口饭吃,如果我能找到工作,按我这个背景,就算是干一辈子,也就当个经理,既要承受上级的压力,还要哄着下属干活儿,又得背房贷车贷,还得养娃,还得赡养4个老人,还有可能拿不到养老金,没意思。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如果现在就变成工具也没什么可惜的,就这样吧。”
徒书贯听了她这番发言大为震撼,看着有更多的学生陆续都举起手来,他们并不是英雄主义的慷慨赴死,更像是一种放弃自我的顺水推舟。
他痛心极了,看向郑派:“你是搞教育的,这些孩子们到底怎么了?我们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郑派疲惫地摘了老花镜,“每个时代都有牺牲者,他们刚好就是倒时代大霉的那批人。我们的青年并不是真的想躺平,他们比哪个国家的青年都要|要强。
他们跟我那个年代不一样,我们当时对未来就只是茫然,不知道干什么好,但我们正赶上时代红利,干什么都好,挖煤也好、造车也好、搞电力也好、弄电脑也好,干什么都能成功。
这一代青年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没奔头,他们的人生一眼就望得到头,他们的事业一眼就望得见天花板,没奔头比一穷二白还要可怕。”
普罗怔怔地听郑派描述自己这个群体的概况,由于他一直都待在学校里,从没关注过象牙塔外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就业,自己的职业路线会是怎样的,自己最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内心恐慌起来,难道他的未来真就这么黯淡?
郑派郑重地跟每个挺身而出的志愿者握手,感谢他们为人类医学事业做出的巨大牺牲,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会妥善照顾他们的父母。
那个小个子女生苍白地笑笑,半认真地开了个玩笑,“别忘了给我们发学位证。”
听到这个请求,郑派心酸极了,“好的,你们绝对是市优秀毕业生!”
搞药剂的学生很快就制备出了最终成品,在大家的注视下,护理学院的同学用胰岛素针吸取1毫升淡黄色、微乳光、无可见异物的药液,给五名正义的勇士接种。
搞药效的同学立刻开始计时,严密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他们既没有抽搐也没有呕吐,也没有变成东西。
这时候,金钱精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简易货币,让他们依次购买一些带资本病毒的物品——他们全都没有被物化。
整个校区爆发出了激烈的欢呼声,连在对岸防卫的警卫都听到了,以为他们为了争夺生活必需品打起来了呢。
但做药效的同学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还要观察这个符水疫苗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遗憾的是,目前的产品确实存在严重的不良反应,并且很快就显露了出来。或许是没用的东西加太多了,在五名受试者中,三个同学看破红尘,要成为宗教从业者,两位同学变成了坚定的虚无主义者,剩下一名同学拒绝接受一切社会规训,脱了衣服开始过上野人的生活。
疫苗组的成员让普罗想一些不那么烈性的佐剂,在接连牺牲掉了2组志愿者勇士后,他们终于做出了疗效合适的符水疫苗,最终的佐剂如下——
在音乐方面,加入了带有十二音元素、多少沾点儿邪门、但有丰富映射含义的肖斯塔科维奇;在绘画方面,加入了以色彩和光线来平衡视觉效果的科雷乔,选择了有色情意味的、可以挂在浴室里的《丽达与天鹅》;在雕塑方面,加入了恩斯特·巴拉赫虽然抽象但震撼人心的《请赐怜悯》。
徒书贯自从珠颈斑鸠事件之后就一蹶不振,精心照料着承受了药物副作用的学生,耐心地听他们质疑身边一切事物的意义,竭力对他们进行再社会化教育,但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他真的很爱孩子们,希望他们茁壮成长,希望他们充满希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丧气的年轻人做点什么。
普罗当然注意到了他的低落,从疫苗组偷偷溜出来找他,他果然还在反反复复跟野人同学说社会秩序为什么必须存在。
普罗探头进去,“徒老师——”
“嗯?”
“有空吗?”
“我得跟他讲……”徒书贯无力地看看这群和尚道士、极端的哲学家和野人,“有空。”
“跟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