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书贯跟普罗一起沿着田埂走了出去,远离人群,远离荒诞的现实,走出校门,在江边慢慢踱步,白昼的炽热已经褪去,只剩下吹着脸颊的热风,江水每每快要打湿两人的鞋子,就会被结界挡回去,发出一声撞击的闷响。
“徒老师,我要说一句没良心的话。”
“什么?”
“虽然那些志愿者的行为是勇敢的,但他们本质上都不是真正的勇士。”
徒书贯停了下来。
普罗也停下来,和他面对着面,“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但如果每个人都接受这个世界糟糕的样子,那岂不是就加速了它的僵化?
我知道这个世界很糟糕,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天堂,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十全十美绝对正义的,发达国家的高福利靠吸发展中国家的血才能维持,有严重的贫富差距,用暴力和du品麻痹着最底层的群众;发展中国家饱受压榨,出卖资源、人力、环境、资本外流而无法摆脱。
但是,如果说一句‘就这样吧’就算完了,世界还会继续烂下去,我们最后可能还不如恐龙,它们起码死得很干脆,而我们终将痛苦地灭亡。
虽然我现在也只是站在这里说一些豪言壮语,没什么实质性的办法,也没能力改变现状,但是,当我们这一代人成为社会的主体,掌握了所有话题的发言权,我们就有可能扳动世界!”
徒书贯几乎无法直视普罗的双眼,这双年轻的眼睛比江面上的夕阳还要耀眼。
普罗像一个无所畏惧的小钢炮,挥着麻杆似的胳膊,掷地有声地说:“我一点也不害怕!不论生在好的时代还是坏的时代,都会面临无数次的危急时刻,如果秩序阻碍了文明的进步,那就打破它;如果知识蒙蔽了群众的双眼,那就丢弃它;如果强权占据了巨大多数社会利益,那就推翻它,我们最终都会找到突出重围的方法!”
徒书贯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希望的种子不可能在每个人的心里都能生根发芽,但总有一些人能敞开心胸接纳它。普罗身上散发的热气混着夏日的江风,令他感到全身发烫,他忍不住紧紧抱住普罗的肩膀。
普罗坚毅的握起拳,捶捶他的肩胛骨,“放心吧,徒老师,就算你倒下了,我也不会倒下;就算是我倒下了,比我顽强、比我固执的大有人在,我们不会完蛋的!”
“谢谢你,我现在很安心。”
“徒——”普罗忽然看到一个白色的、尖尖的东西过江而来,随着一个微小的火花闪过,它顺利穿过了结界,“那是什么?”
“嗯?”徒书贯松开普罗的脖颈,双臂仍然虚虚地环绕在普罗的肩头。
“它是从对岸飞过来的。”
“啊?它突破结界进来的?”
“对!”
两人快步走过去,穿越层层封锁的竟然是一个纸飞机。
普罗蹲下来想捡,却被徒书贯拦住。
“稍等。”徒书贯的双手在纸飞机上方环绕了几圈,像是上地铁之前给手提包安检。
虽然它看起来没什么危险性,他仍旧小心谨慎地打开了它,白纸上用蓝笔写着两行字——
“外面已经大乱,物资难以筹集。
我被调职处理他务,望各位挺住。”
署名是靠谱精。
第四年-秋
徒书贯把这个纸飞机和连同的噩耗带给了郑派等人,虽然郑派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来得太早了,他们远没有做好准备,他指尖微微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硝酸异山梨醇酯片。
郝奇按捺不住暴怒的情绪,气得给墙砸出来一个大窟窿。
施严试被靠谱精的技术手段吸引,不合时宜地欣赏起这个纸飞机来:“这是国际纸飞机大赛的冠军,CX22,最高记录能飞77.134米,江面宽度跟我目测的差不多,七十来米。”
郝奇一腔怒火无法发泄,听他还在说这些没用的话,照着胳膊给了他一下。
“你干嘛?!神经病!”
“好啦——”徒书贯站到他俩中间。
郑派问:“我们的粮食还够吃多久?”
施严试回答:“一两个月吧,我们不该种那么多番茄黄瓜的,应该全部种根茎类蔬菜,土豆萝卜白菜之类的,起码能储存过冬。”
徒书贯忧心忡忡地说:“那就看这个秋天收成怎么样了。”
郝奇大叫道:“我们要担心的还不只是吃的,我就怕什么时候断水断电!”
施严试说:“电倒是不用担心,我们已经修好了那个小发电机。”
郑派捂住脑袋,愁的不得了,“水……”
施严试摇摇头,“我不相信靠谱精就这么走了。”
普罗说:“我去江边再找找,看看他有没有留别的信。”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几人都出去沿着岸边走,真又找到了另外四个纸飞机。靠谱精怕他的纸飞机飞不过江面,也怕他们看不到,重复投掷了许许多多个。
施严试决心等解封后,一定要跟靠谱精做朋友,他真是太稳了、太全面了、太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