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满仓推辞不过,只好应下。柳掌柜见楚枫到来,热情地将一行人引至后院的客栈。楚枫特意安排每人一间房,唯独石绍山一家三口同住。老五和十九送完货还要回村拉明日的货物,送完人就走了。
明日便是科考之日,石老头和夏满仓几位长辈领着考生先去考场熟悉环境。石头和夏初则带着李老太、春秀和小逸上街采买。唯独楚枫留在清风客栈,以工抵房钱。
其实楚枫也不是付不起这几间房的房钱,就是柳掌柜他不要,他非要楚枫来教黄大厨过年送的那种卤鸭,那是楚枫做的甜皮鸭,卤过后又过油,裹了糖浆的。
当黄大厨报说要买五斤糖时,柳掌柜着实吃了一惊。糖价昂贵,一斤便要三钱银子,五斤就是一两半银子。待得知这些糖可裹五十只鸭子,这才放下心来。
"楚兄弟,"柳掌柜商量道,"今日诸位在酒楼的用度全免,只求这甜皮鸭的方子别传与别家。我想让这鸭子成为清风酒楼的招牌,逢年过节还能做成礼盒售卖。"
楚枫很爽快地答应了,但只答应不在这昌宁府教这道菜,柳掌柜自是没话说。
去踩点考场的一行人走走停停地到了考棚外,明日就要考试,今日来这里看考场的除了考生,还有一些凑热闹的,摆摊儿的。
明天要靠三场,等在外面的家里人不得找个地方坐坐,吃点东西什么的,所以考场外大多是茶棚,推着吃食的小摊儿。
只有一个字画摊儿在其中格格不入,按理说读书人出入的地方,摆字画很合理,但这是童生考试,来考这个的大多年纪尚小,没到陶冶情操的年纪,年纪大的童生都没考过,哪里会品鉴什么字画。
石老头牵着夏至,后面跟着其他人,夏至第一次来县城,看到什么都稀奇,一边走一边活泼地摇晃着石老头的手:“石爷爷,我带了我的压岁钱,待会我可以买东西吗?”
石老头向来不苟言笑,一直给人感觉有点凶,很少有孩子能跟他亲近,连石头小时候都跟石老太更亲,如今看夏至这样乖,他垂眸看着夏至,脸上露出些慈爱笑容:“想买什么?爷爷给你买,爷爷可比你有钱。”
夏至摇头:“不行,我不能啃老,我有零花钱还有压岁钱,等我长大了还要孝敬你。”
他这话哄得石老头恨不得抱起来亲他两口,笑眯眯地在牵着的小手上拍了拍,连声夸赞“诶乖”。
跟在后面扶着杨老头的石绍山听了笑问:“啃老这话你怎么也学去了?”
杨老头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问:“啃啥啊?啃老骨头?”问完小声嘀咕,“老骨头有啥好啃的,费牙啃不动。”
夏林听了解释道:“是石夫子跟我们说的,说长大后不思劳作,靠父母养活的叫啃老。”
夏满仓揉了揉孙子头:“你们夫子倒是学得快,教得也快。”他记得啃老这个话是楚枫说石绍阳的,当时石秀才还问“何谓啃老”。
□□当时没有在场,所以没有听到啃老一说,如今听了也赞道:“这词用得妙,言简意赅。”
几人旁边的字画摊儿老头招呼道:“几位小书生,过来看看字画吧。”
这老头正是林适。
一行人听到招呼都停了脚步,看向字画摊儿,但都没有靠近,只有夏至拉着石老头凑上前去看,结果摆着的全是白纸,纸上一滴墨也没有,夏至翻动纸张看了,确定啥也没有,好奇地问:“老爷爷,字和画呢?”
林适手指点了点脑袋道:“字和画都在小书生的脑子里,你想着白字上是画还是字都可。”
其他几人也到了跟前,听老头这么说,石绍山道:“那你这摆的不是字画摊儿,是算命摊儿吧?”
林适看着石绍山,笑道:“诶,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
夏林道:“老爷爷,您这是按客人的要求作画吗?”他二叔在县里,他来的机会多,见过有人摆摊按需作画。
林适抚须摇头:“非也非也。”
“那是提供笔墨让我们自己画吗?”刘凌霄问。
林适抬手:“小书生不如画来看看。”
□□拉住了要上前的刘凌霄,对老头抱拳道:“抱歉老先生,恕我冒犯,您这是卖笔墨,还是卖画?”
林适道:“字画摊儿,自然是卖字画了。”说着他拿起一张字递到刘凌霄面前:“来,小书生看看这上面有什么。”
刘凌霄接过纸,翻来覆去都没看到上面到底有什么,摇头道:“这就是一张白纸,我什么也没看到。”
林适笑而不语,又拿起一张递到夏林面前:“这位小书生看看,这张上面有什么。”
夏林反复看了看,凑鼻尖闻了闻,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又伸出舌头在纸上沾湿了一点口水,白纸仍然没有变化。
夏满仓见他伸舌头舔,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嘴里送?有毒怎么办?赶紧吐吐口水。”
“老哥放心,没有毒。”林适先安抚了担忧的夏满仓,才看向夏林:“你还知道有种墨汁字迹干后与白纸无异,沾水后会立现?”
夏林放下纸,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我二叔带我去看过变戏法,变戏法那人的纸沾水后会显出山水图来,我以为老爷爷这个纸也是。”
“有点见识。”林适说完拿起一张递给夏至:“来,小家伙,你也看看。”
夏至接过纸皱眉反复打量了片刻,扭头对夏满仓道:“里正爷爷,不要担心,这是龙须草生宣,龙须草可以清热解毒、利尿止痛安神止血,夏林哥不会中毒。”
夏满仓慈爱地点了点头:“好好,我不担心。”
林适有点惊讶:“小书生还懂药理?”
杨老头一脸骄傲道:“我这小外孙可是医书启蒙的,懂得可多了。”
夏至被夸得小脸微红,举着手上的纸对林适道:“老爷爷,这个纸更适合作画,您可别拿来写小字哦。”
林适挑眉“喔”了一声问:“为何不能拿来写小字?”
夏至皱起小脸委屈巴巴道:“上次我哥买了这纸给我,写出的字晕成了墨团团,先生还罚我重写。”
林适“噢”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多谢小书生提醒,还好我没动笔。”
“老爷爷你都没有在上面动笔,就叫我们过来看字画,”夏至说着一脸严肃质问:“你是不是骗子?”
“哈哈”林适笑道:“画我没来得及画,小书生也可以提笔自己画,怎么说我是骗子了?”
石老头见这老头就是在这里逗孩子玩,便拉了夏至要走:“走吧,咱们看完考棚该回去吃饭了。”
夏满仓笑着伸出手指向林适方向点了点,笑道:“老兄弟,你也是个老顽童啊。”
林适笑笑未作辩驳,而是问夏至:“小书生,你叫什么名字?”
夏至朗声答了:“我叫夏至。”
林适扒拉了一下垂到额前的乱发,嘀咕了一句:“这临水县姓夏的还真多。”
夏至还在生气老头骗人,被石老头牵着走了两步,又扭回头对林适道:“老爷爷,你不要弄这种跟皇帝新衣一样的东西来糊弄人了,骗局总会被戳穿的!”
石老头听到他说出皇帝两个字,忙伸手捂了他的嘴:“小孩子,不要妄言。”即便是这偏远之地,大家接触不到朝廷和权力,但也知道皇帝是不可以被拿出来说的。
林适听到却来了兴致,挑眉问:“何谓皇帝新衣?”
夏至虽不知石爷爷为何要捂着自己的嘴,但也知道这是不让自己说话,便老实地被石老头牵着走了,皇帝的新衣是楚枫闲来无事时给他讲过的故事,这个年纪的他只能听出是个骗局,还体会不到故事背后的暗讽。
几人走后,林适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姓夏还懂药理,不会跟那家伙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