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枫稳稳接住昏迷的春燕,环视一圈后对石绍山道:"小姨父,麻烦你抱春燕跟我来。"
石绍山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一愣——上次见面楚枫还叫他"三哥"呢。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春燕,跟着楚枫走出堂屋。
隔壁的夏初和春秀母子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见他们抱着人过来,立刻紧张地站起身。夏初接过昏迷的春燕,担忧地问:"怎么回事?"
楚枫简短解释:"受了刺激情绪失控,我让她先晕会儿。那边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夏初小心翼翼地将春燕安置在床上,见她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对春秀道:"我和玉哥儿去烧些热水,小姨您先帮她擦洗一下,换身干净衣裳。"
春秀点头应下:"好,你们去吧。"
夏初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衣物:"暂时只能先穿我的里衣了,待会儿我去二道湾把她之前换下的棉衣拿过来。"
"嗯,去吧。"春秀应着,又叮嘱一旁的玉哥儿:"你就在灶房帮你表哥烧火,千万别露头。要是被沈三巧看见,当心她掐你。"
玉哥儿想起曾在春燕胳膊上见过的淤青,不由得抱紧自己的手臂,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娘。"
堂屋里,楚枫和石绍山回到众人面前。几位长辈已经重新落座,石绍阳一家三口则站在一旁。石老头正揉着太阳穴,见楚枫回来,抬头问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楚枫简短答道:"夏初在照看着。爷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想也不必多说了吧?"
石老头沉重地点点头,转向三叔公:"三叔,您也看到了我家这情况,让各位见笑了。就按我最初说的,断了吧。"
石绍阳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断了"是什么意思,就见三叔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开口道:"原本是想让春燕过继到大房......"
话未说完,沈三巧一听到"过继"二字就条件反射地嚷道:"我生的闺女,凭什么过继给大房?"
三叔公早已对沈三巧的无礼忍无可忍,手中拐杖重重杵地,厉声喝道:"老夫说话,何时轮到你这妇人插嘴?!"
沈三巧被三叔公这一声呵斥吓得缩了缩脖子,村里谁不知道三叔公的威严?她虽满脸不忿,却也不敢再出声。
三叔公锐利的目光转向石绍阳:"邵阳,春燕你还打算带回去吗?"
石绍阳低着头不吭声。春燕方才眼中的恨意做不得假,那些狠话更不是玩笑。他是真怕把这丫头带回去,等不到赵麻子上门,家里就要出人命。可要让他亲生的女儿改口叫石绍虎爹,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石亭建虽被妹妹方才的话吓得不轻,可想到那即将到手的十两银子——听说这钱够去县里找好几回姑娘了——还是忍不住凑到父亲耳边低语:"爹,妹妹说的都是气话。她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这些年您看她可曾做过什么出格事?"
楚枫闻言冷笑一声,心说这是还不死心呢。
石绍阳还在犹豫,沈三巧狠狠拧了他胳膊一把。吃痛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春燕是我闺女,自然...自然是要跟我回去的。"
三叔公见状,不再提春燕的事,转而说起另一桩:"你爹要与你家写断亲书,这事你怎么说?"
"什么?!"石绍阳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三叔公,又转向石老头。待看清在座众人平静的神色,他才惊觉这事竟是人尽皆知了。
他艰难地将视线移回石老头身上,声音发颤:"爹...您真要跟我断了?"这些年他对父亲有怨有恨,可哪家父子闹得再僵,也没有到断亲的地步。若真写了这断亲书,往后这十里八乡,谁不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石老头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声音沙哑道:"当年算命的说你生在阴时阴气重,要起个阳字才能镇住。如今看来,那算命的也是胡说八道——"他苦笑一声,"一个'阳'字哪镇得住你这阴毒心肠?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心里藏着这么多怨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随手扔给楚枫:"□□燕的钱我出了,你数十两给他。"
楚枫接过钱袋,故意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哗啦"一声将里面的碎银全都倒在茶几上。银块撞击木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慢条斯理地数出十两,又将剩下的三十多两重新装回钱袋,递还给石老头。
自打钱袋出现那一刻起,石绍阳三人的眼睛就死死黏在上面。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老头子身上竟还藏着这么多银子。
石老头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钱给你们了,现在就把断亲书签了。从今往后,春燕和我与你们再无瓜葛,是穷是富都各不相干。"
沈三巧盯着石老头收钱的位置,贪婪地咽了咽口水:"爹,人家出价可是二十两,您这十两不够啊。"
这话连石村长都听不下去了,嗤笑一声:"绍阳家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耳朵听着,你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石秀才嫌恶地别过脸,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石绍山也讽刺道:"方才你骂春燕时,我可是亲耳听见你说'那十两老娘豁出去不要',这才多大功夫,就变成二十两了?"
沈三巧强词夺理:"我一开始跟楚枫说的就是二十两!"
楚枫冷笑:"我也说了,要是二十两,我不如直接去把赵麻子揍一顿来得痛快。"
石亭建虽也眼馋老爷子身上的银钱,但见情势不妙,立刻换上一副体贴嘴脸:"娘,十两就十两吧。春燕毕竟是我亲妹妹,钱财多少都是小事。她能跟着爷爷过好日子,我这当哥哥的也替她高兴。"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让在场众人听得直犯恶心。
三叔公捋须道:"既然说定了,收了银子就写断亲书吧。"
沈三巧迫不及待地扑上前,一把将茶几上的银子拢进怀里,那贪婪模样活像饿狼扑食。
楚枫从茶几抽屉取出早已备好的文房四宝,朝石秀才拱手道:"这文书之事,还得劳烦秀才公执笔。"
石秀才也不推辞,提笔蘸墨,笔走龙蛇间便拟就三份一模一样的断亲书。墨迹未干,石老头已毫不犹豫地按下手印,连内容都懒得再看一眼。
石绍阳仍有些恍惚,不明白事情怎么就闹到了断亲的地步。石亭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低声催促:"爹,快按手印啊。"在他想来,这断亲书不过一纸空文,难不成日后登门,老爷子还真能将他拒之门外?
石绍阳望向父亲,不死心地又问:"爹,您当真要......"
"你还是叫我'老不死'、'老东西'顺耳些。"石老头冷冷打断。
石绍阳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好!那就如你所愿!"说罢重重按下手印,力道大得险些戳破纸张。
三份文书,石老头与石绍阳各执一份,剩下一份交由三叔公保管。至此,石绍阳一家三口灰溜溜地离开了三道弯。
待诸事办妥已是晌午,总不好让众人再移步二道湾用饭。楚枫便唤来十九,将二道湾备好的饭菜用篮子提来,在三道弯摆了一桌。
吃过午饭后,十九赶着驴车将众人送回石家村。石老头将人送走后就显出几分不适,便要去床上歇息。夏初见他面色潮红、步履蹒跚,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急忙请来□□为他把脉。
□□诊脉后神色凝重:"这是气血上涌之症,所幸发现及时。"说着取出银针,在几处要穴施针放血,又喂服了一颗牛黄丸,待石老头气息渐平,这才扶他躺下歇息。
走出房门,□□赞许地看向夏初:"你这孩子确有学医的天分。方才石老面色赤红、言语含糊,正是气血上涌的征兆,若延误诊治恐会引发中风。你既已看出端倪,为何不自行施救?"
夏初赧然道:"我对穴位拿捏尚不精准,怕误刺要害。"
□□颔首:"若有经穴漆人对照练习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