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高天黑,黄沙滚滚,拍上他们的衣摆,也敲动着他们的心。
砰——
砰砰——
心跳,一阵紧接一阵地在耳边响起,震得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要不......咱们走吧。”陈明拉了拉杨树林的袖口,“钱估计是讨不到了,老刘......哎,老刘他家的赔偿金,我们大伙儿拿自己的钱凑凑,勉强也能让他们家安生过几年了。”
“不是我说,陈明你这时候怎么这么窝囊了?”李博嘴里叼着烟,斜眼瞪着陈明,“之前在抗议名单上签字按手印儿的时候不是挺爽快的吗,这会儿堵到人了,又跟娘们儿似的开始磨磨唧唧。”
“哎,老娘可在这儿呢!”王满绣肩上抗着锄头,脚踢了李博一屁股,“能不能别老用娘们儿这词儿骂人!”
“好了好了,大家伙儿先别吵。”杨树林和气地笑笑,横在他们中间 ,“这时候,咱们更得拧成一股绳,我们来这里为的都是一个目的,快过年了,想尽快把工钱讨回去,帮老刘的抚恤金也要到,然后大家伙儿一起回去过个好年,你们说是不是。”
“是这么个理儿!”众人纷纷附和。
“那个狗日的,”李博把烟头甩掉,“今晚再不给钱,老子定要好生揍他一顿。”
“哎......”杨树林颇为无奈地拍了拍李博的肩头,“老李啊,你脾气也别总是这么爆,和气的与人家谈谈,说不定见我们态度良好,于心不忍就把钱给我们了呢?”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李博忍着耐性撇了撇眉毛。
“陈明,你站我身后吧。”杨树林苦笑,“也是难为你跟着一块来了。”
“杨叔......”陈明的脸委屈地皱了起来,“跟你们在一块,我不害怕,就是吧,心莫名砰砰跳着,老不安生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今晚会有不好的事儿发生,但众人气势高涨,他不敢说胡话。
“再忍忍吧。”杨树林叹了口气,“也许,今晚一过,说不定就好起来了呢?”
意见统一之后,他们进了建筑中的高楼。有人说,见到刘盛上了三楼。
楼中无灯,屋前第的四面墙未建,因此边缘红砖框出暗蓝的天空,泛起星子,前夜并不静谧,似有白昼的喧嚣,吵得人心惶惶。
刘盛端坐在空墙前,背对上楼的人,他身边只立了几个保镖,听见脚步声,也不动,不语。
“刘老板。”杨树林站了出来,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我们大伙儿来,还是为着年底的工资,你看这也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您早些发了工资,大家都能早些过个好年。”
刘盛还是不动不语,仿佛与楼中红砖融为了一体。
“还有刘成他的赔偿金,”李博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人死了,但他家里的妻儿还得过活,赶紧给钱,别他妈以为老子不敢揍你!”说着他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哎,老李,不是说了别冲动么。”杨树林抓住李博的胳膊。
“呵呵......呵......”
刘盛忽然笑了起来,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单调地笑。
“刘老板,您这么有钱,把拖欠的工资结给我们不是什么难事儿吧?”人群中有人说。
“对啊,您肯定不在意那么些钱,可那是我们干了好几个月挣来的血汗钱,我们还等着拿这钱回家过日子呢......”人群中又有人说。
“跟他废话什么啊,直接闹,闹大了我看他最后给不给钱。”人群中有人继续喊道。
“对!大家一块儿喊,一块儿抗议!”
“给钱!”一人呼。
“给钱——”众人附。
声音激昂,响如洪钟,如一阵狂风袭卷沙尘,冲上刘盛的身躯,要把他掀倒似的。
可刘盛身形没有摇晃,在嘈杂的呼喊声中,几束强光突然从空墙直直地射了进来,吊车不知什么时候拉起来的灯,众人被晃住了眼睛。
“他这是要干嘛......”
杨树林放下挡在眼前的手,刘盛的背影忽然就不见了。
“刘老板他人呢?”杨树林正疑惑 ,就见吊车驾驶位里有人伸手招了招。
“那不是刘老板么,他跑那去干啥?”
“不知道,大家小——”杨树林话话未说完,一声枪击打破了群众里的和谐与宁静。
大抵是装了消音器,因而子弹射出的片刻只腾出闷响,人倒地的声音也发沉,瞳孔下意识地放大,嘴巴被恐惧挣开,来不及喘气,一个音节也发不出,便猝然倒地。
“老李......”杨树林的半边脸被染红,脖子断了般,没有任何知觉,只能僵硬地扭动腰部。
“老李——”杨树林脸上也露出和倒地的李博面上一样的表情,他身子顿时瘫软在地,手颤抖着,倒地之人满身的鲜血,让他恍惚着不知该捂住何处。
纠结了大抵几秒,又一声枪击响起,杨树林脸上的表情被也定格,整个身子彻底坍塌,无需犹豫地覆上李博的浑身血渍。
一阵迟钝的惊惧即刻又掩上再次响起的恫吓。
“死......死人了......”有人叫喊了起来,“死人了——”
惶恐的表情、尖叫、脚步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出现。没有任何前兆的死亡,措不及防,他们只能如无头苍蝇般,不知缘由地四处逃窜。
“蝼蚁一样,吵吵嚷嚷,可真让人烦躁......”刘盛喃喃地说着,面色阴冷,他坐在吊车里,挥了挥手,灯光便在逃窜的人群里晃动。
楼梯被堵死,几个持枪保镖上来,一点不犹豫地抬枪,把子弹对上他们的心口处。
“我们不要钱了......不要钱了......”陈明缩在角落,颤颤巍巍地哭喊着,“我想回家......回——”
砰——
漆黑洞口飘出轻烟,陈明蜷缩起的身躯也被定在了墙角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