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枢社给学生们放假,除了她以外的云枢社所有人都回家去过年了,只有她,还要被当成犯人一样地关在这云枢社里!
细细想来,自从被沈冉扔到这云枢社里,她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
她方钧十四岁游历天下,以谋出名之后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的是人向她递来橄榄枝,更是将她请回家奉为座上宾,哪怕得到她一句指点都欣喜若狂。
别说是新年,就算是不年不节的日子,她也是风风光光的,讨好她的人一茬接着一茬,像雨后春笋一般涌现。
哪里像现在,一个昏暗狭小的房间里,就剩她一个人,大过年的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
都怪这该死的沈冉!
方钧气得坐起来锤了一下床,很快就听到咔咔声音,吓得方钧翻身下床,掀开被褥检查床板。
果然裂开了。
方钧心中越发崩溃,如果现在有根绳子她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挂房梁上吊死。
方钧动作迟缓地靠着床坐下,一副颓废模样,仰头靠在床上,长长叹息一声。
怎么就惨成这样了呢……
她当时来找沈冉时想得很好,沈冉肯定早已听过她的名气。
只要她稍微展露些才华,沈冉肯定会像那些追捧她的一般,将她收作幕僚,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只需要时不时指点沈冉一番,助她夺得这天下搏一份从龙之功。
到那时她就可以洗刷掉罪臣之后的身份进入朝堂,重振她丘中方氏荣光。
荣光……
方钧双眼无神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和过去二十多年每一晚一样,方钧问自己,要怎么才能算得上重振荣光呢?
毕竟她也没见过方氏辉煌时的景象。
她一出生家里就家徒四壁,她们一家三口挤在比现在这个云枢社的师长居所还要逼仄的柴房,那柴房还是租的别人的,一到下雨天就漏水,老鼠当着人的面都敢出来找吃的。
她母父荣华富贵享惯了,根本不会持家过日子,平日帮房东家干杂活换点钱过日子,做什么还都笨手笨脚的,老是被房东骂。
年岁尚小的方钧,只能透过母父口中的话语,去想象丘中方氏当年有多富贵,聊以慰藉现在狼狈的生活。
方钧当时经常被房东家的孩子取笑,说她是老鼠,就和柴房里成群结队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光,是罪人之后。
方钧每每被欺负哭,回来父亲都会让她忍气吞声些,毕竟她们现在寄人篱下。母亲则会在旁边喝着廉价的酒,怒骂世道不公,若不是现在她方氏落魄,定把这些贱民下狱斩首。
方钧将母亲的话听进心里。
每一次,她都这样安慰自己。
渐渐地她不禁生出一些自傲,再怎么样她也是丘中方氏之后,这些贱民没有资格和她说话。
她定能重现丘中方氏荣光,让这些贱民痛哭流涕给她跪下认错!
这样的信念支撑她长大,支撑她成为鼎鼎大名的青州狐,她狡诈阴险,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那些贱民的死活与她何干,她作为丘中方氏之后就该高人一等,活得漂漂亮亮,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到了。
直到碰上沈冉,碰上云枢社这群蠢学生。
要天理,要公正?
方钧嗤笑,天真。
贱民就是贱民,一辈子都该是贱民。
她们的出生决定了她们此生注定卑贱,这群学生倒也罢了,沈冉这个皇女竟然还这样拎不清!
那些贱民有什么值得可怜,分明都是一些落井下石、恃强凌弱之辈。
方钧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声,她抬手按住自己的胃。
饿死了,云枢社的厨房也回去过年了,她今天到现在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砰砰——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方钧烦不胜烦地站起身,没好气地拉开门却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口。
卫小宝见方钧开了门,稍稍侧了侧身,方钧这才看清来人是云枢社的学女带着她们的母父。
卫小宝刚想说话,就被一个学女的母亲打断:“师长,今天年三十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做了点菜给你送来。”
“是啊是啊,大过年的饿着可不行。”
“我家做了鱼呢,特意给师长送些来。”
那些人涌入方钧的房间将饭菜满满摆了一桌,见完成任务也不久留,直接向方钧招了招手便匆匆离开。
来得快,去得也快。
方钧还来得及没说什么,转眼间房间里只剩下卫小宝和方钧面面相觑。
卫小宝轻咳两声,道:“表姑和我说方师长家远,过年不回去。我想着大过年的饿着也不行,就给同窗们说了想给师长找些吃的来,没想到她们的母父听说了非要给方师长送些饭菜来。”
“既然送到了,我也不多叨扰了。吃完那些碗碟就先放着,明日我来收就好了。”
卫小宝非常有礼貌地向方钧点了点头,退到房间外关上了门,方钧听到脚步逐渐远去。
一室寂静。
方钧看着桌上摆满的饭菜,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那些饭菜都是很常见的家常菜,只是各家有各家的厨艺,有的厨艺好看着让人食欲倍增,有的中规中矩却也让人想吃吃味道。
只是方钧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不为了讨好她,不需要利用她的才华为己谋利,只是怕她饿肚子就特意给她送来这一桌饭菜。
而这些人,原也是方钧口中的贱民。
方钧垂眸,半晌,她才终于坐下拿起筷子,品尝这么多年第一次不需要算计得来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