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应着是,小厮恨不得抓住顾潭渊的肩膀拼命摇晃。
不想误时辰你倒是早点走啊,衣服不穿,洗脸不洗,临了到门口还要等一会,现在说迟了,早干什么去了!停风楼唱戏的角儿都没他家这个世子会演。
马车摇摇晃晃,顾潭渊在车里越晃越心烦,听着大街上的声音更是嘈杂。
他抬臂敲了敲车厢,世子分外冷酷无情:“把街上的人都给我抓起来,不许他们出来。”
“……”小厮:“您在同我说话吗?”
顾潭渊:“自然。”
“啊,”小厮像是呼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在车里和鬼说话呢。”
“……”
马车一路前行,到流云湖还是迟了一柱香时间,顾潭渊拿着帖子,大步走到亭里。
荷风送香,九曲亭迂回环绕,其间设了几个席位,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城里的公子小姐看荷花,喂金鱼,好不热闹。
顾潭渊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宋月朗。
一天不见,他好像又白了些,面容还是不大精神,这公子小姐穿薄衫纱裙的天,他穿了一件立领大袍,站在河边,风一吹,袍子扬起来,整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顾潭渊一眼就揪起眉毛,风寒怎么还没好,竟然还在病里,怎么又出来吹风,这大太阳的晒着好过。
这样嫌着,顾潭渊站在人堆后面,借着荷花荷叶间隙,偷看亭下的宋月朗。
宴上的人似乎都和宋月朗熟识,不时有人过来交谈几句,宋月朗垂眸一一应了。
近处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引得众人都往声源处看过去,原来是一条胖鲤鱼跳到木板上来,扭着身子蹦来蹦去。
几个文素的小姐被吓得惊叫起来,又觉得不妥,慌忙掩了唇。
立即来了几个下人,将鱼捉住,这鱼是名贵的红白锦鲤,养了很有些年头。下人不敢随意将它抛到水里,走了几步,准备放入临近的水面里。
宋月朗就站在水边,锦鲤在仆人手上还在甩尾巴,路过他身边时,顾潭渊偏头用手捂着口鼻,咳嗽了几声。
他那一转身,顾潭渊看得分明,宋月朗喉头上下攒动,身体前倾,那是一个干呕的动作。
宋月朗在和他抱着睡了一晚上之后吐了!
顾潭渊向后退了一大步,慌忙间撞到湖上的柱子。
“顾世子,你没事吧?”旁边有认得的人问他,那一声闷响听得人骨头疼。
顾潭渊不说话,脚步踉跄的离开了赏花宴。
顾家的马车停在阴凉处,世子刚刚进去,想必也不会这样快出来,小厮和车夫在树下待着,等顾潭渊出来的间隙躲懒。
没成想片刻的功夫,他们世子就脚步匆匆的出门来,慌得像是见了鬼。
……
顾家又一次人仰马翻,世子又又又又又关在屋里不出来。
不吃东西不喝水,有人敲门就让滚,天都黑了,还点着一盏小灯,在窗口捧着一本发黄发皱的小册子看。
无风无云,顾潭渊立在窗下,目光都只在一页纸上。脸上神情诡谲莫辩,末了,他放下书,看着天,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第二日,顾潭渊叫人备车。
卯时一刻,世子站在廊下等着,他今天心情看着不错,喝茶也没嫌浓了淡了。马车的鞍子坏了要换一个他也不催,反倒是笑眯眯的看院里昨夜刚开的花。
昨晚上的世子失魂落魄,从赏花宴上出来就是用大惊失色也不为过,就一晚上,也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脑子被门夹了怎么了,变成那种大事落定,整个人松弛下来的愉悦感。
牵马,放脚凳,送顾潭渊上车时,仆人看见顾潭渊好像还深吸了一口气,这样能给他一点勇气似的,弯腰钻进马车里。
下人:“……”
上个马车也需要这样的嘛,世子这两天是不是真的有病。
放下衣袍,顾潭渊正襟危坐,示意关上车门:“去宋家。”
———
今天外头太阳大,绿牡丹开得妍丽,花影透过门窗氤氲到屋子里来。窗边支了个软踏,宋月朗半躺着,身上的天青大袖垂下来,落着花枝的影子。
边上竹条编的小茶几上面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冒着热气这是他的药。风寒还没好,晚上吹了点风就要咳嗽,宋月朗不太喜欢这个苦味,但是还是要喝药的。
端起药碗,中药的味道就近了,闻着味道就感觉苦得吓人。
宋月朗低头,晓星在一边看着,呲牙撅嘴,好像喝药的人是他一样。手里握着一块方糖,他要等公子喝完药就把这块糖喂给公子。
药刚刚递到唇边,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高大俊朗的世子爷手里抱着一株绿牡丹。
没有错,就是宋月朗院里,他精心饲养的那一株,被顾潭渊折了一枝,还粗鲁的放在手里,花瓣都在前襟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