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活二十岁……”白须老者摇头时,窗外的惊雷劈断了百年桃树。
闻长生至今记得那种痛楚。不是皮肉之苦,而是魂魄被生生撕裂的寒意。
轻叹口气,“你认为我怕死吗?”
“从记事起,每个大夫都说我活不过二十,这一点哪怕是医术不精的也看得出来,所以我接最凶的镖,喝最毒的酒,连棺材都选的沉阴木。”
妆台寸寸结冰,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可偏偏遇见你之后,有很多个瞬间我都觉得我活不到二十,阎王殿的门槛都快被我踏破了。”
闻长生沉默了片刻,抬手揭下祝清竹蒙眼的素纱,变幻之术随着素纱的离去一并消散。她凝望着那双赤金瞳,目光一点一点数着其中流动的鎏金,以及自己映在其中的倒影被鎏金绞成破碎光斑。
“我曾怀疑过你的身份,你绝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在见到玄穹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便是消失了十五年的冲虚圣女。”闻长生猜想过,“但传闻中的冲虚圣女,并非你这般性格,眼眸也是玄冰色的。”
“况且冲虚圣女的长相,天下人但凡参加过蓬莱请仙大典,就不会辨认不出。”
檐角的夜枭发出半声呜咽便没了声响,某种更危险的寂静在冰裂声中蔓延。
“二十岁生辰那日,”祝清竹的呼吸扫过她颤动的睫毛,“我要你亲手烧了这些晦气。”
檐角惊飞的夜枭掠过窗棂,月光漏进来照亮她锁骨。
楼板突然震颤,瓦当坠落砸碎铜盆。
“掌柜的!那间上房小爷包了!”醉汉的剑鞘裹挟着煞气劈开隔音结界,柜台上的算盘珠迸溅如暗器,“什么客满?小爷的灵石够买你十条命!”
祝清竹的叹息凝成霜花,“娘子这走哪塌哪的命……”
“分明是祝老板更招灾。”闻长生扯过锦被将两人裹成茧,契约纹悄悄爬上对方散开的青丝,“睡吧,明日还要掀天地商会的赌桌。”
更漏声里,闻长生数着祝清竹的呼吸。
当数到第一百零八下时,飘来句梦呓般的低语,混着淡淡的莲香。
“我要你长命百岁。”
她假装沉睡,把脸埋进染着香气的发间。
三更梆子响,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闻长生在黑暗中勾起嘴角。
她早听见瓦片上的脚步声,像百鬼夜行。
十七道,前十六人靴底粘着青铜屑,最后那道足音轻如飞雪,剑鞘与夜风摩擦的声响,是剑宗问心崖独有的冷铁。
在此好好睡吧……闻长生指尖凝聚雷光,闪身之间撑起濒临倒塌的屋顶,月光与杀气同时灌入,最先扑来的黑影被判尘鞭卷起扔到数里开外。
剑光如银鱼破浪。
闻长生旋身踏碎冰棱,鞭梢扫过对方腕间,瞥见剑柄处被刻意磨去的宗门徽记,只余下道新鲜的锉痕。
“主子被打了,狗来得倒是挺快。”
她故意扬声讥讽,鞭影劈开第二道袭来的剑光。黑衣人袖中突然洒出青铜蚁,蚁群啃噬过的房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闻长生翻身跃上屋脊,足尖勾断的瓦片如利箭射向暗处,将三名欲偷袭后窗的刺客钉在巷墙。
雷光炸响的刹那,她看见祝清竹仍安静地躺在榻上。
锦被下的手正结印,霜气顺着床柱爬上房梁,正将濒临崩塌的屋顶冻成冰穹。最凌厉的那道剑气劈向床幔,冰穹突然折射月光,将杀招转向刺客同伙。
“撤!”
檐角传来沙哑的呼哨。黑衣人如潮水退去,却留了道淬毒的剑意缠住判尘鞭。
闻长生冷笑捏诀,雷光顺着鞭梢窜上剑身,将暗处的施术者逼得闷哼一声——那声调像极了白日秦齐天身边捧剑的童子。
瓦砾间忽然滚落个鎏金香囊。
闻长生用鞭梢挑起时,嗅到其中混着剑宗问心香与天地商会的紫藤气息。香囊内侧用血画着简陋的舆图,东郊土地庙被朱砂圈了三次,旁注小字:血祭偷天换日。
反手将香囊掷出客栈边的河水中。
蛊尸坠地燃起蓝火,映出巷尾未及撤离的刺客衣角,雪青剑袍下摆绣着银线卷云纹,与秦齐天白日所着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踩踏砖瓦的声音,熟悉的莲香袭来,祝清竹的呼吸扫过她耳后。
“这份大礼,明日拍卖会该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