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木桌的两侧,权力的天平呈现一边倒的态势。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手里的权柄从未下放过,这些子孙们斗来斗去的伎俩在老爷子眼里跟明镜似的。
他的筷子停驻了几秒,遍布细纹的眼睛审视着覃雾,跟他孙子像极了的容貌,骄纵恣意的性情,让他想不在意都不行。
眼前这个男孩子处处透着古怪,远不是一个用来夺权的棋子那么简单。
大家族里的聚餐除了次序分明以外,倒也没什么规矩,性格活泼些的小辈还在窃窃私语哪个菜好吃,哪个做咸了,堂姐今天的爆闪美甲很是亮眼什么的。而上一辈的人就矜持多了,不论饭菜合不合胃口都是浅尝辄止,在老爷子面前维持着一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假象。
老爷子的余光一直瞥着对面的男孩子,挑食,没怎么动筷子,饭量跟猫儿一样小。
老人家心细,低声嘱咐着管家再加几道菜。
后厨的炉灶一直热着的,很快就有几名佣人端着托盘进来了,把新做的菜色一一摆在各位主人家的面前,一式四份。在座的人面色都有些微妙,谁不知道这几样菜都是晏淮央生前最爱吃的?
老爷子这是又睹物思人了?
晏非的二叔欲言又止,眼神阴冷地看着照做的管家,心想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家宴缅怀个死人做什么。
晦气。
初次的试探不了了之,覃雾对着新端上来的菜没什么反应,一点都没碰,看得老爷子暗自摇头,就说嘛,哪有什么牛鬼蛇神的事儿。
老爷子吃了个半饱,也就起身离席了,室内的气氛瞬间一松。其实晏家厨子的水平挺在线的,平日里想吃还吃不上呢,一时间也是觥筹交错、碗筷纷飞了起来。
晏非颇有些地主之谊地询问道:“吃好了?”
“嗯。”
“走,我带你去转转,爷爷没赶你走意思就是留客了,下午看看安排你在哪个院子住下。”
他们从主宅拐出来,先经过的是一个规格明显很高的院落。青石的砖墙上浮着一层碎末,那是瓦砾被风沙腐蚀后留下的岁月痕迹,虽然打扫得很干净但是还是能看出来不怎么住人的迹象,点着金漆的桐木门也落了锁……
见覃雾的步伐在这里停驻了,晏非漫不经心地介绍道:“你可别瞎闯进去哈。这里是晏淮央的院落,这破地方现在是我们家的头号禁地,你一个外人别触老爷子的霉头。”
院子门口那棵梧桐树已经亭亭如盖了,树干上刻着晏淮央身高的线条早已经窜到了两米多高的地方去了,结成了厚厚的树疤。覃雾仰了仰头,眼眶有些湿润。
晏非这个蠢玩意是不懂察言观色的,他只是突然想到:“你是见过他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似乎也很讨厌晏淮央。”
“嗯。”
“为什么?”
“人人都说我像他,像他有什么好的,一个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小废物罢了。”
覃雾无奈地摇头,他的壳子里装的是在异界飘零了十年的灵魂,对于自己斗鸡走马的纨绔二世祖时期很是看不过眼,傻了吧唧的,辜负了多少人啊。
晏二听着心里舒爽,但又觉得这评价有些太过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那人其实也挺优秀的。
他一把拽着覃雾:“走了走了,别在人家门口讲坏话,小心这人晚上托梦来报复咱们。这家伙小心眼的很。”
覃雾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晚了。真不巧,你每次大放厥词的时候都被正主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我确实很小心眼,谢谢。
他们又拐出去了很远,绕来绕去的,眼见着地方越来越偏僻了,连晏非自己身为主人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小院子比起晏淮央的确实显得很不气派。
覃雾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犄角旮旯的位置,讥诮道:“这么多年了还没给你扶正啊?”
“我住惯了,我这院子冬暖夏凉。”晏非的俊脸上闪过一丝薄红,显然是气到不行。
老宅这里没几个人在住,成家了的子嗣都搬出去住了。因为大房的那个废太子早早地被流放海外去了,他的两个儿子就一直是老爷子养在身边的。所以虽然晏非的小破房子那么败落,却是离权力中心最近的,给他钱他都不愿意换呢。
溜溜哒哒了一圈,就到了老爷子平日里喝药的时候了。
晏非疯狂暗示。
覃雾心里也虚啊,他这么个货真价实的赝品,到底该顶着什么样的立场去替别人尽孝啊。一个外来的客人,上赶着给人家端茶倒水的,不可疑吗?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段短短的空暇里,老爷子早就已经把他查的底掉了,看这小子是愈发可疑,所以已经到了平日里睡午觉的时辰了还硬撑着在这里等着这俩玩意过来拜会。
“晏爷爷好,我借住在您家里的这段时间,会依照晏非少爷的嘱托盯着您一天三顿喝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