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一片死寂。良久,许景山缓缓开口;“我折磨你?”
“你觉得我在折磨你?”他问。
“你真是学不乖,”许景山叹气,“你知道什么是‘折磨’吗?你想知道吗?”
沈溪年起初没有深入想过许景山这句话的含义,或者说是,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当天下午,沈溪年被带上车,车子一路驶向郊区,最终停在了一处形似医院的建筑前。沈溪年被拖拽下车,他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镶嵌在石碑上的“安澜精神康复中心”几个血红色的大字。
沈溪年瞳孔骤缩,脑海中瞬时间便闪过了曾经有人问他的那句“你是不是精神不太好”,刹那间脸色变得煞白。
没人给他挣扎反抗的机会,他一入院就被注射了某种不知名的药物,而后是整整十四天的“治疗”。
电击、药物、感官剥夺。在这十四天里,沈溪年的身体免疫力急剧下降,经常会突然发起高烧。他在这里是完全被孤立的,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别的“病人”,所有人都被严厉禁止和他有任何交流。许景山每隔一两天都会来看他一次,没有固定时间。许景山到来的这段时间往往是沈溪年唯一可以接触到外来活人的时间,也是他不用接受“治疗”的自由时间。
许景山来看他时,也并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往往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几句天,更多的时候则只是一言不发地陪在他身边做自己的事。
即便如此,这也是沈溪年在这段时间里最渴望的,日夜期盼到来的时刻。偶尔在沈溪年发烧后醒来时,他睁开眼便会看到许景山坐在他床边。许景山不说话,只是用手贴在他的脖颈处,无声地探着他的体温。
沈溪年神识不清,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在第十四天的夜晚,沈溪年昏昏欲睡之际,隐约地感觉到自己身上被什么沉重的重量压制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沈溪年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他的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沉重的呼吸声,本能地让沈溪年感到不适。下一秒,沈溪年便感到自己的脖颈处传来温热又潮湿的触感,紧接着,他的衣领被拉开,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一阵寒意袭来,沈溪年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猛地睁开双眼。浓郁的夜色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压在他身上,这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沈溪年的心跳急剧加速,恐惧与恶心感如潮水般上涌。
他被关进来的短短十几天里已经承受了种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折磨人的手段,却独独没有想过他会被侵犯。沈溪年一瞬间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猛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掀开,挣扎着从床上滚落坠地。沈溪年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连爬带跑地冲到门口,伸手去拉门——
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不……不要……”
空前的恐惧顿时席卷了他的心头。沈溪年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手指指甲神经质地划着门板。夜间的病房无比寂静,一丁点声音都像是被无限放大,沈溪年挠门的声音在黑夜中便更加地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再惊悚的声音也比不上身后渐渐传来的脚步声更让人感到恐惧。沈溪年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生平里第一次产生了“要不就一头撞死吧”的想法。沈溪年用力地砸着门,声嘶力竭地喊道:“有人吗……求求,救救……有没有人啊??”
他的声音把整条走廊的声控灯全震亮了,门外似是有模糊的脚步声响起又消失。沈溪年脑筋一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改了口:“许景山,许景山!你在不在?我求求你,我求你了……救救我,求你带我走吧,我听你的话,我会听你的话的……”
“咔哒。”
一声细微的声响,房门的锁被打开了。沈溪年脸颊上挂着泪,颤抖着手去拧门把手。木质大门打开,许景山站在门外,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走廊惨白的白炽灯光洒落在沈溪年的脸上,映出他眼眶通红、泪眼模糊的脸。沈溪年的脸色比这惨白的灯光好不上多少,他哽咽了一下,仰起头,哑声道:“对不起。”
许景山没动,淡声道:“怎么了?”
沈溪年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裤脚:“我想回家了,你带我回家吧……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以后和你一起好好生活,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害怕了,”沈溪年说,“别这么对我,我求你。”
夜色清凉如水,空气中细小的微尘在白色灯光下翻飞浮沉。空旷的楼道走廊里空无一人,空气中静可闻针,所有细小的声音都像是被无限放大,连微风轻过的声音都让人胆战心惊。
良久,许景山很轻地叹了口气,而后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把沈溪年揽进了怀里。
“真可怜,”许景山怜惜道,“我怎么舍得让别人碰你呢?我那么喜欢你。”
沈溪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冰冷的白光,毫无温度地洒落在走廊的每个角落。他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无人欣赏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伸手抱住许景山,缓缓地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
“我们回家吧,我想跟你回家。”沈溪年闷闷地道。
许景山垂头,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在许景山转身的那一瞬间,沈溪年从他的肩膀处探出上半张脸,一双眼睛沉沉地朝着许景山身后望去,直直地望进他们身后房门打开的病房中。房间里依然没有开灯,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仅限于被走廊的白炽灯光所拂映到的边边角角。刚才在病房里意图侵犯他的那个人站的位置距离门口并不算远,因而沈溪年可以依稀看清那人的面孔——
这张脸透过沈溪年的瞳孔,经过情感回溯矩阵的解析、成像,穿越万千条世界线与平行宇宙时间与空间,清晰地出现在了祁枝的眼前。
……赵天鸿。
这是沈溪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赵天鸿。彼时沈溪年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和许景山是什么关系,是这家精神病院的什么人,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会不会有别的交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努力把这个人面容的每一丝每一毫都牢牢地刻在大脑中。
五分钟的免费时长结束,世界静止,沙漏里不断流失的金色沙子戛然而止,血红色的计时器停留在“5:00”这一刻。祁枝的意识被强行抽离,晕晕乎乎地回到现实的身体里。
意识还未回笼,祁枝有些不太舒服地揉着太阳穴。缓和片刻后,祁枝言简意赅:“安澜精神康复中心,赵天鸿。我知道沈溪年的下一个复仇对象是谁了……等等,他们人呢?”
“不知道。”
宋肆酒发动车子,调好导航,而后动作一顿:“你说谁们?”
“沈溪年。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