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榆在宋府也只住了一宿,只有依旧回到自己的小院住。宋彦樟也不敢强留他,毕竟好不容易把他哄好了,可不敢再惹他生气了。
他只好可怜巴巴地把柳湘榆送到门口,吩咐马车送他回去。
柳湘榆看着他不舍却忍住不说的样子,也觉得有趣。他堂堂宋二公子,从来都是强横霸道,竟然也会有这般忍气吞声的模样。
他佯作无事与他微笑道别,然后就放下了帘子。
他并不太信宋彦樟会真的改了从前的脾气,但此刻他为了哄好自己,大约装也是要装一阵子乖巧的,就给他一个机会,且看他日后如何吧。
柳湘榆心中又期待又害怕,他希望能和宋彦樟像寻常夫妻那样举案齐眉,像李云飞和丁慕山那样,像顾清遥和白鸰那样,可他又怕宋彦樟突然又发疯打破这一切,他心里乱得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马车到了小院门口,柳湘榆跳下马车,掏出一锭碎银子递给车夫,“劳烦老伯。”
车夫低头推辞道:“应该的,怎敢要夫人的赏赐。”
柳湘榆塞到他手里,“拿着吧。”
车夫抬头望着他,忽然道:“少爷?你是……少爷?”
柳湘榆愣住,他看着眼前这张饱经风霜的脸,竟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车夫忽然激动地拉着他的袖子道:“你是柳湘榆?”
柳湘榆一惊,他竟知道自己的名字,“你是……”
“少爷,我是柳顺啊!”
柳湘榆仔细打量他的脸,猛地想起,他竟是曾经跟随父亲的一位马夫。“你是……顺伯?”
“是啊!我是!少爷还记得我!”柳顺忙跪下给他磕了个头,喜极而泣道,“少爷已经长这么大了,你长得……真像老爷年轻的时候……”说着便老泪纵横,掩面哭泣。
柳湘榆赶紧扶起他,“顺伯,多年未见,不如进屋坐一会儿吧。”
“好,好。”
柳顺踉跄地跟着柳湘榆进了小院,柳湘榆这才发现他的脚跛了一只,“顺伯,你的脚……”
“嗐,当年入狱,被打断了一只脚,就变成这样了。”
柳湘榆扶着他坐下,叫小环来倒茶,他没想到在千里之外还能遇到父亲的旧部下,更没想到与父亲相关的人还有活着的。
“顺伯,多年未见,你怎么会在甘州?”
柳顺咕咚咕咚喝了一碗茶,“我当年是被发配到甘州充军的,这些年甘州苦寒,边疆前线艰苦,老了许多,难怪少爷差点认不出我了。”
“我记得父亲有关的部下,许多都斩首了,你与父亲如此亲近,怎么逃过一劫的?”
柳顺道:“是宋大人救了我呀!对了少爷,我也想问你,你怎么成了宋大人的夫人?”
柳湘榆尴尬一笑,“此事说来话长,你刚才说是宋彦樟救了你,是怎么回事?”
柳顺惊讶道:“少爷你不知道吗?宋大人不止救了我,也救了你呀。”
柳湘榆愣住,他从没听宋彦樟提起过,也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他掌心发凉,抓住柳顺的袖子道:“顺伯,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顺道:“当年咱们柳家抄家落狱,老爷的许多部下都定了死罪,宋大人为我们求情,好几个人都改为了发配充军,只可惜老爷得罪了有权有势之人,实在救不下来了。宋大人还向上官打听少爷你的情况,询问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将你赎出来,后来我和老爷在牢里听说你被柳贵赎出去了,其实那银子是宋大人拿去给柳贵的。”
从前他就怀疑,柳贵一家那样的嘴脸,怎么会如此好心花重金将自己赎出来,原来竟是宋彦樟救的他,这一切总算说得通了,他心中激动,颤抖着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牢里听到他和另一位大人说的。”
“那,后来呢?”
“后来我被发配到甘州,虽然军中前线日子苦,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再后来,老爷沉冤得雪,我也恢复了自由身,宋大人体恤我跛了一只脚,托人在府衙给我安排了个喂马的闲职。去年大人调到甘州来,便把我要到自己府上做车夫了。要不是宋大人的大恩大德,我哪能活到现在啊!”
柳湘榆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从不知道,宋彦樟竟然还为他做过这些事。那时他们明明也只见过一面,并没有任何交情,他却如此费尽周折地救柳家人,难道从那时起他就对自己有情了?
“少爷,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成了宋大人的……男妻?”
柳湘榆只觉得脑子一片懵,过去的种种,仿佛都串到了一起,原来宋彦樟的情义,比他知道得更早,他以为柳家落难那段日子他是孤立无援的,却没想到,宋彦樟已经默默为他做了那么多,而他竟然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
“宋彦樟丧妻之后,来柳家下聘,柳贵趋炎附势,为了攀附平南侯府,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柳顺叹气道:“可惜了,少爷从前文采斐然,若能参加科举,定能金榜题名。不过宋大人为柳家如此殚精竭虑,想来也不会亏待你吧?”
柳湘榆苦笑,不会亏待我吗?真要算起来,这恩恩怨怨还真是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