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元宵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这一年的元宵灯会格外热闹。新帝继位,大赦天下,特许正月里京城解了宵禁,元宵之夜,南街夜市上灯火通明,直到四更。
夜市上,酒楼店铺里宾客满堂,大街上,小商小贩卖力叫嚷,舞龙的长队从人群中穿行而过,街边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猜灯谜的人群驻足在花灯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这个繁华热闹的元宵夜,便是宋彦樟和柳湘榆的初遇。
宋彦樟站在拱桥上,看到下面的街道上簇拥着一群人在猜灯谜。
众人簇拥着的是一个俊秀的少年,他穿着一件银灰色的大氅,衬得他的肤色雪白,在这满街红彤彤的景色中显得格外眨眼,也格外清新亮丽。
那少年已经猜出了好几个灯谜,每每猜出,众人都会为他欢呼雀跃,他的随从手里已经拿了七八个漂亮的灯笼了。
几个小孩子围在他的身旁,眼巴巴地望着他,他猜得尽兴了,便让随从将手里的灯笼都分给了那些期待的小孩子。他笑意盈盈地摸着他们的头,温柔地对他们说了什么话,小孩子们欢呼着拎着灯笼走了,他便也带着随从顺着人群离开了。
宋彦樟望着他那抹银灰色的背影,心驰神往。
如此明媚聪慧的少年,让人一见便移不开眼了。他不知他是谁,只是想起那句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宋彦樟带着随从下了桥,想去人群中寻找那少年的背影,可惜元宵佳节的夜市里人太多,那少年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宋彦樟有些失望,只好带着随从随便逛了逛,逛累了,便在街尾找了一处酒楼坐下来歇息。
他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心中还想着方才见到那俊俏的少年。若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他正想着,就听见店小二道:“这位公子,咱们今天客满人多,不知您是否愿意拼个桌?”
宋彦樟被打扰了,刚想回绝,抬头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就站在店小二的身后,原来要拼桌的竟然是他!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宋彦樟愣了愣,竟然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那少年整微笑地望着他,眼睛乌黑明亮,带着明媚的希冀,他又怎能拒绝?
宋彦樟点头道:“公子请坐。”
少年坐在他对面,解下大氅递给身后的随从,声音温柔从容,“多谢公子肯行个方便,今日元宵佳节,每一家店都客满了,若不是公子肯允许我拼桌,否则我可要在大街上歇脚了。”
宋彦樟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忙给他倒了一杯热酒,殷勤道:“不妨事的,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道:“柳湘榆,湘江的湘,榆树的榆。阁下如何称呼?”
“宋彦樟,美士为彦的彦,樟树的樟。你我的名字都有一种树木,也是缘分。”
柳湘榆微微一笑,嫣然可人,“是啊,萍水相逢,即是缘分。我看公子似乎和我年纪相仿,不知年岁几何?”
宋彦樟道:“我刚过十七生辰。”
柳湘榆忽而俏皮笑道:“那我比你大几个月,十七生辰已过半年了。你便叫我柳兄吧。”
宋彦樟见他衣着品貌都不俗,定然也是非富即贵,便问道:“我看柳兄气度不凡,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柳湘榆抿抿嘴,似乎有些犹豫。
宋彦樟见他似乎不愿透露,也觉得如此问似乎有些冒昧,便主动自报家门,“家父宋国昭,是三朝元老,先帝亲封的平南侯,在下是次子,上面还有一个大哥。”
柳湘榆惊了下,忙站起来行了个礼,“原来是平南侯的公子,失敬了。”
宋彦樟见他如此拘谨,便是误会了自己的本意,赶紧也站起来回了一礼,又拉着他坐下,“柳兄不必如此客气,我如今还不是朝廷命官,你不必对我行礼的。”
柳湘榆好奇道:“如今还不是?”
宋彦樟心中抱着炫耀的小心思,便忍不住炫耀道:“小弟不才,去年刚中了举,朝廷还未安排差事。”
柳湘榆惊讶道:“你十七岁就中了举?这么厉害?”
听他夸奖,宋彦樟更得意了,却还是要装作谦虚的样子,“还好还好,只是运气好罢了。柳兄,你呢?我刚才在街上见你猜灯谜赢了许多花灯,定然是文采斐然的,不知可考了功名?”
柳湘榆忽然脸红道:“说来惭愧,我去年也考了,只是落榜了。”
宋彦樟一愣,心想自己真是炫耀过了头,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好找补道:“没关系的,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柳湘榆捂嘴一笑,“说得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一样,明明你还比我小呢。”
宋彦樟见他笑得明媚,便知他是个豁达之人,又见他笑起来更好看了,脸红着挠挠头,便叫店小二上菜。
二人一同吃了夜宵,饮了两杯酒,从诗词歌赋谈到天下局势,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街上的人也纷纷散去,此时邻近五更,天边已经升起了一摸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