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灯光昏暗,只有床头的一盏暖黄色壁灯投下柔和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悠长。窗外夜色深沉,风掠过窗帘,带起一丝轻微的波动,仿佛连空气都在等待着即将上演的戏剧。
朱星澜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着剧本,姿态随性又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味道。等到页面停住,他才懒懒地抬眸看向柳湛然,眉眼间带着点夜晚特有的松弛感,声音不紧不慢地问:“要来试试吗?”
柳湛然站在不远处,手中同样拿着剧本,听到这句话,他微微垂眸,视线在朱星澜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走过去。床垫在他的重量下微微下沉,两人的距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骤然拉近。
这一场戏,是电影里情感冲突最浓烈的一幕。林沐声和秦裕宸分开许久,重逢的夜晚,两人被酒精和压抑已久的情绪裹挟着,彼此都在对方身上寻找一个出口,明明痛恨对方,却又克制不住地靠近。
“来吧。”朱星澜放下剧本,双手撑在身后,微微仰起头,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光,“我们从这里开始——”
柳湛然沉默地翻开剧本,视线落在那段关键的台词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你留下。”
——“可我们已经结束了。”
——“可我还没有。”
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朱星澜微微偏头,直视着柳湛然的眼睛,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他的嗓音轻缓,带着一点夜色的慵懒:“从这里开始?”
柳湛然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作出了回应。他伸手扣住朱星澜的手腕,指腹微微收紧,力道不大,却让人无法轻易挣脱,像是无声的压迫。两人呼吸交错,彼此的影子在光影间交融不清。
朱星澜一怔,下一秒便调整好状态,顺势挣脱,却被柳湛然更加用力地拉近。他低笑了一声,眼尾微微上挑,像一只被逼入墙角的猫,带着几分戒备,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师兄,你入戏还挺快。”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沙哑,像是夜风里掠过的呢喃。
柳湛然没说话,只是继续演绎着秦裕宸的角色。他低下头,视线锁定朱星澜的眼睛,语气平静得不像是在演戏,而像是从内心深处剥离出来的真情实感。
“可我还没有。”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句台词,尾音压得极低,像是刻意隐忍着什么。
朱星澜的呼吸一滞。
这个瞬间,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对戏,而是真的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那些曾经掩盖得很好、不愿触碰的心绪,似乎在这场戏里被一点点拆解,变得赤裸裸的。
可他毕竟是演员,演戏是他的本能。
朱星澜调整好情绪,眼底迅速染上一丝讥讽,演绎着林沐声的破碎感:“你留不住我的。”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无奈,像是夜风里燃尽的灰烬。
柳湛然没有退缩,而是微微前倾,单手撑在朱星澜身侧,将他牢牢困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那就试试看。”他低声道,呼吸落在朱星澜耳侧,带着一点灼热的温度。
这一幕,本该是他们角色之间的拉扯,可此刻,似乎早已模糊了界限。朱星澜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紧紧扣住身下的床单,他能感觉到柳湛然的存在,近得仿佛再往前一点,所有隐藏的情绪都会彻底崩裂。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微微交错。
一场对戏,意料之外地变得暧昧不清。
清晨的剧组片场,天色尚未大亮,微凉的晨风裹挟着露水的气息,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衣角。天边泛起一抹浅淡的光,整个世界似乎还未从夜色中彻底苏醒,只有零星的交谈声和器材搬运的碰撞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尘埃,在光束的切割下缓缓旋转,所有人都忙碌地穿梭于片场,调整机位,打光,布置场景,一切都井然有序,而他们视线的焦点,落在站在中央的那个人身上。
朱星澜。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晨光投射在他身上,映出一道修长清瘦的剪影。他的五官被柔和的光线勾勒得极为分明,眼睫微垂,唇角平直,身上散发着一种沉静的气息。
柳湛然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朱星澜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透着从容与坚定。他不再是那个会下意识躲闪视线的人,也不再是那个总是带着点忐忑、仿佛害怕自己走错一步的朱星澜了。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冷静克制,仿佛穿透了一切质疑与目光,仅仅只是这样走着,便已带着属于自己的气场。
柳湛然怔了一瞬。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朱星澜——那个初出茅庐、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年。
那时候的朱星澜站在灯光下,身形略显僵硬地握着话筒,指尖有些无措地蜷缩。他低着头,眼睫颤了颤,像是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台下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有期待,有审视,有好奇,而他承受着这些目光,努力抿了抿唇,终于,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队长。”
这个词从他口中落下时,带着一丝青涩的生疏,尾音微微颤抖,像是尚未完全适应自己被赋予的这个身份。
可——“队长”真的属于他吗?
那是公司给他的定义,是外界强加给他的身份,不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是队长不似队长。他被安排站在C位,被要求去承担责任,被训练成一个能够掌控全局的人,但他骨子里并不适合做那样的角色。他可以努力演绎“队长”,但他终究不是队长。
他只是朱星澜,仅此而已。
在公司的压榨下,他被训练得几乎失去了自己的棱角,一次次迎合市场,一次次调整形象,一次次在别人的期待里伪装出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模样。久而久之,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了。
——但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
柳湛然望着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眼前的朱星澜,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怯场、会局促、会低着头不敢迎接目光的少年。他的眼神沉静如水,却透着坚定,他站在这片片场里,不再是“队长”,也不再是“某某公司旗下的艺人”,他只是朱星澜,仅此而已。
终于,他能够真正地站在这里,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不带一丝犹豫。
他不是谁的附属,不是被安排的形象,不是资本操控下的偶像,他终于活成了自己。
柳湛然收回思绪,视线缓缓落回到朱星澜身上。
他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微微抬眸,声音低沉而稳:“准备好了吗?”
柳湛然怔了怔,随即轻笑一声,语气带上些许无奈:“嗯。”
晨光映在朱星澜的眼底,那是一种久违的清醒与自由——仿佛沉睡已久的灵魂,终于在破碎的枷锁中重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