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描述对贺停澜的感情呢?
裴声无法想得很清楚,只有一种抽象的感觉可以描述。
他觉得自己一颗心悬置于空中,是一个壁炉的模样,他曾决心让它熄灭。
只是在某个瞬间,他发现那只渐渐变得冰冷的炉子,因为一根火柴的擦亮而欢欣鼓舞了,那神秘、耀眼的火光嚓地出现在他生命之中,他立刻就听到了炉灰深处发出的动情呼唤。
重新燃烧起来,让温暖、明丽的火焰再一次席卷这地方,再一次让这儿变得亮堂堂。他听到的是这样的愿望。
裴声很喜欢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对未来又有了渴望的感觉令人无比振奋。
贺停澜给他这样的感觉。
他也曾尝试过压抑这种振奋,疑心那是骗人的幻觉,但他归根到底是个人,他无法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
陈迎灵离开时,只是对他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你好好想想吧。”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因为他是个容易动摇的笨蛋,他的理性无法告诉他答案。
他当然绝对无法接受陈迎灵那种工具化的想法。可是他又该如何回应一片赤诚的贺停澜呢?
既然他已经动心,那就不如接受他?
但他诘问自己,立刻就接受贺停澜的好,究竟是不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刻意忘记痛苦,沉湎于一时的温柔是好的做法吗?说不定这也是一种表现形式不同的逃避罢了。他只不过一如既往的软弱,无法阻止一个人的逃离,也无法阻止另一个人的靠近。
随着这些疑问的层出不穷,他又进一步地反驳自己:为什么忽视真实的情感反应,为什么总把自己想那么糟糕?医生不是说不要过度地攻击自己吗?他总是无休无止地进行一轮轮的自我审查。
脑子里吵吵闹闹的,他根本不知道要听哪个声音了。
他只得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快刀斩乱麻地把这些繁乱的思绪截停,给自己定性:他拥有的只不过是一颗摇摆不定的心灵,他的心声模糊不清。
好吧,那只有丢开一切分析,见了鬼地来凭借不知道什么东西来做一个简单的选择题。是把炉灰倒掉彻底杜绝死灰复燃的可能性,还是堆起崭新的木柴?
他闭上了眼睛,让脑子放空。两只手手掌向下,预备按下命运的按钮。左手代表倒掉,右手代表木柴。
三。
二。
“裴声哥!”
林莱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了他两只手腕,迫使裴声睁开眼睛看向他。
“怎么了?”裴声异乎寻常的冷静,两只手掌甚至还平摊着,等着听完林莱的话后继续做选择题。
“别想别想别想!现在什么都别想别思考了。”林莱连珠炮似地对着他的耳朵吼,“过来跟我一起看电视吧!我给你找了部超级搞笑的电影。”
裴声轻启嘴唇。
“不准拒绝!”林莱实在觉得他刚刚那副神经质的样子看着令人害怕,不可能再纵容他放任下去了,难得地强硬起来,“你累了好几天,今天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现在我们的安排就是看电影,听我的吧。”
裴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放松身体,用手轻轻搭上林莱的手臂:“好。”
他听从林莱的话,跟着他一起坐到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把目光投向屏幕上的画面。
“认真看,什么也别想。”林莱强调,“跟着主角的思路走。”
“好。”
裴声答应得很好,也准备按照他说的那样去做,可是已然濒临发狂的意志不由他支配,他只是在台词里捕捉到了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字眼,就立刻被飘忽琐碎的思绪所捕获。
他的脑子控制不住地再次开始思考。
为什么他会这么缺乏决断力呢?
不,探究自己的本性没有意义,要重新落到具体的事情上,来整理现在的情况吧:贺停澜热烈地……靠近了他,帮助他,支持他,而他犹豫着是否要接受他的靠近,要不要也付出自己的真心。因为他不敢相信贺停澜会一直这样,因为他觉得爱不是会持续存在的。它可能这会儿在,下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样他的真心就会又一次被粉碎。
像陈迎灵说的那样,这是稀有的东西,是极少数人才能够凭借幸运获得的东西。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爱的永恒性?
即便爱会消失,可此刻它存在,也要被刻意浪费掉吗?一个人一生中究竟能得到几份爱,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份真挚的爱寂寂地毁灭?
不对,完全不对,这是错误的思考路径。
他想的全是自己接不接受的问题,但那绝不是关于爱的思考。那份真挚的爱是属于贺停澜的,不管裴声接不接受,它都已经被准确无疑地表白了。
他不能因为觉得这爱情很好就接受,这并不是被人送了一箱新鲜甜美的水蜜桃决定要不要收下的事情。
裴声,你太自私了!如果不爱他,就不应该接受,这才是正当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