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点。”贺停澜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臂,“有刺。”
“噢。”裴声耳热,低声答应着,把鱼肉又放回碗里,用筷子拨开鱼刺。
贺停澜笑了下,看向林莱:“林先生也快吃吧。”他动手将林莱一开始就念叨着的花胶鸡转至他面前。
林莱站起身,把花胶鸡汤盛出三碗,分给贺停澜和裴声,关切地问:“哥,你现在喉咙有不舒服的感觉吗?喝点鸡汤润润。”
“我没事。”裴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鸡汤浓稠鲜香,白腾腾的热气扑在他的眼睫之间,他的嗓音充满柔情,“突然说不出话看来真的是一种心理障碍。我现在觉得很开心,真的,别担心了,谢谢你们。”
他还觉得奇妙。短短的三天里,他经历了多少的情感变化啊,就好像一瞬间度过了三年一样,这短暂的时光沉淀在心底,积蕴起丰富的记忆。他好像比之前的自己有力量了一点。
贺停澜的工作并不轻松,吃完饭以后,他就回了公司。之前他说是自己散步过来的,大概是一句假话,他遥遥地将公司的位置指给裴声看,那并不是适合散步的距离,而他也是叫车回去的。
等着车子开来的时间里,贺停澜侧头对裴声说:“明晚我得出差一趟,事情顺利的话,后天下午能回来。”
已经在他打电话时知道这个消息了,但现在又听到他亲口告诉自己,裴声心里感到有点温暖:“我听到了,为什么要你的下属帮你订晚一些的航班?深夜出发很折腾吧,第二天会不会累?”
他的关心毫不掩饰,贺停澜的神色瞬时变得柔和许多:“没事,还有些事需要在这边处理。”
车子已经停在他们面前。贺停澜看着裴声:“明天下午我们还是一起吃饭吧,我去找你。”他故意在上车之前讲,就像是不让裴声有拒绝的时间一样。
之前几个月里,两个人也并不会频繁见面。这两天他们却一直在一起。显然贺停澜现在改变了策略,他的喜欢已经被清晰表达,他不想再演循序渐进的戏码。
裴声只是笑起来,温柔地摇手跟他说再见。
车子启动,已经开出了一截,贺停澜对司机说“麻烦开慢一点”,又降下车窗,扭头看向后面的裴声。
他和林莱正沿着街往前走,随意地散着步。打扮简单、包裹得严实的裴声在贺停澜眼里依旧那么光彩夺目、充满独特的韵味。他都不需要费力寻找,一眼就能从人群里发现裴声。
贺停澜完全清楚,自己沉迷于裴声这个人。
原因当然可以罗列许多,他长得很俊俏,他那双眼睛柔情似水,是一双艺术家的眼睛,他嗓音很好听,他的表演细腻精彩,他的性情执着,真挚,敏感却可爱。贺停澜的视线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再难以移开。
他不禁想到柏拉图《会饮篇》中那个充满戏谑的说法,每个人都是从一个完整的人身上剖成的一半的人,一旦他遇到那个另一半,一种控制不住的爱欲就会将他点燃。这种渴望当然存在,但这绝不是爱的目的。
爱首先应该是一种感受的能力吧。贺停澜总是从裴声那里获得很多独特的感受。
裴声是安静而淡然的人,现在他就专心地散着步,看着风里摇曳的落叶。当然,那只是外在表征,他的情绪一定有激动的时刻,只是很少外露,他总是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
那么,那个世界里究竟有什么五光十色的秘密,牢牢占据他的心灵?
很多次,贺停澜无比痴迷地捕捉着裴声恍惚失神的瞬间。
他觉得裴声整个人已经轻灵地遁逃了,他逃离到一个与此间现实决然背离的新世界,他啄饮着清甜的水,他独占那潭幽深、静谧的泉。
在来到他身边以前,贺停澜就不厌其烦地重复看过很多他表演的花絮,他那高度投入的状态令贺停澜感到感伤。裴声仿佛已经无数次去到了一个任何人都不曾造访的天地。
那里必定美丽得如梦如幻,留驻着黄昏的薄雾、闪着微光的海边灯塔、永恒翻卷着的洁白波涛。
但其实贺停澜想象不出,他只是拙劣生硬地强行描述。
直到他开始出现在裴声的面前,他更多地认识到这个人,更领悟到裴声身上那种静思的美。而他万分惊喜地发现,裴声也会被他而打动,他在和裴声的对视里,初次体验到生命中最神秘的逃离。
眼波的相接一定是世界上最令人心醉神迷的触碰方式。在那种爱欲流淌里的氛围里,他感到烈焰在身体里激烈地沸腾,激动得像下一刻就会死亡,而裴声的目光带领他翻过现实的界限,他也得以靠近那潭泉水了。
他们一同在那里,听着泉眼处细微的声响,世界再没有喧嚣,只剩下美的流淌。
现实对裴声做出的诊断是他病了。他真的病了吗,为什么病态的裴声还这么擅于创造美呢?那贺停澜当然也要将他的病态一起珍爱。
他这个人总是擅长等待。从小到大,他身边就总是围绕着无数追求者,但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等待某个人,总是拒绝。既然他擅长拒绝别人,那么他也不难接受裴声对他的拒绝。
即便裴声抗拒地推开他无数次,他仍然甘之如饴,渴求着下一次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