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玦下意识想上前阻拦,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看客,皱眉看去。
少年却不曾如谢玦所想,做什么威胁或打骂之事,他为少女拉下闷脸的毛毡,语气温和着说些什么,然而此刻谢玦瞳孔紧缩。
毛毡下确实是位可爱精致的女孩,但让谢玦震惊的是,这张脸,他太熟悉。
一双柳叶细眉下,有着黑水晶般的眸,苍白的唇,以及淡漠神色。
是她。
谢玦不知何时目光已然沉淀下来,他其实早就有所猜想,能让谢长照顾,又从漠北来,出了容澜一事,所有人都为她圆场,除了漠北王与肃和长公主的孩子,又能有谁呢。
“容、寒、璧。”谢玦慢悠悠嚼着这个名字,哼笑起来。
此时夷族少年还在对容寒璧说着什么,而女孩始终闭目不言,见她如此,夷族少年明显恼羞成怒,甩下一句什么,便怒冲冲转身离开,继而天光一沉,黑暗重新而来。
谢玦笑容一僵,下意识往容寒璧看去,嘴上还硬着,“也不是很想看你,就是有点好奇你小时候,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也哭唧唧的……”
他话音一顿,因为他发现自己早已触碰到毛毡一角——幼年的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冲到容寒璧身边。
“我能控制自己了?”谢玦抬手,在感知自己依旧不能操控身体后,神情一僵,急忙盯着自己死死捏着毛毡的手,嗔道:“臭小子,认识她吗就上手。”
男孩女孩不知晓成年人的碎碎念,黑暗中,谢玦只听得毛毡内传来动作的声音,不是自己,他知道自己如今在发抖。
不单指幼年自己,还有如今的自己。
对方察觉到动静,沉默一瞬,一道虚弱稚嫩的询问声传来,“你怎么了?”
幼年的自己沉默着,只是靠得更紧了些,而谢玦借着梦境,借着对方不知晓的情况,他坦诚地,自嘲地笑道:
“怕黑啊……你知道了,会笑我吗?”谢玦没想过回答,而对方也因为自己的沉默而沉默着。
片刻,容寒璧动了,冰凉的,柔软的触感磕磕绊绊地摸到谢玦的胳膊,继而摸索到他颤抖的手,察觉到一手的冷汗与紧绷后,她手上用力,握紧了谢玦。
“幽闭恐惧症吗?别怕。”
谢玦听不懂什么是幽闭恐惧症,他只感受到那双手冰凉,力度也算不上大,但就是给他很坚定的感觉,好像她告诉自己两遍“别怕”。
于是他真的没那么紧绷了。
谢玦直直盯着黑暗的对面,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刚才的女孩模样,而是已经成年后的少女。
她的神色浅淡,目光认真,里面只有自己。
“我们吵架时你为何不这般主动?小时候的你和现在好像不大一样。”谢玦不由自主道。
这句话似乎触发什么机关,谢玦视线里的一切开始加速起来。
他看到自己如同小兽般靠着容寒璧汲取力量,后来房门打开,几个人如同演皮影戏般快速进来又出去,说的话飞快到模糊,而后天光明亮,营帐大门大开,身边的女孩失去踪迹,自己在鼻间捂着一方侵染不明液体手帕,外面嘈杂声大到耳鸣,他看到自己踉跄走出门外,满目哀鸿遍野,唯有女孩独自站立,茫然地看着一切。
他看到她尖叫,她逃跑,她摔倒,她昏迷。
看到这里一切画面已经模糊,因为他跟着容寒璧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中途为容寒璧挡了一下,来自贵族装束的少年,含恨带血泪的一刀。有鲜血从眉间流下,遮挡了视线。
他最后记得满地的鲜血与火焰卷起的烟尘沾染在容寒璧那张苍白的脸上,有透明的泪掉在地上时,已经变成浑浊昏暗的痕迹。
荼蘼开败般的美丽,几近不详。
他很想抱抱她。谢玦这样想道,头又开始痛了。
真像第一次附身狸猫的时候,谢玦苦中作乐,她会不会再来救他呢?不过自己也不是只知道哭的鼻涕泡了,好歹在梦境最后,是他把人背出炼狱的。
想起一切的谢玦不由像个毛头小子般激动,原来她和他早就相识,怪道她在镇国公府一见到自己态度就不一般。
他好想见她,好想好想见她。
她如何了?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一想东西,谢玦就觉得头好痛,有熟悉的抚摸感觉自背上而来,不用思索,他就知道是她。
他睁开眼,在入目容颜是意料之中的情况下,他仍能感受到有十分欢喜从心中涌来。
不知是命运还是缘分,是什么都好,谢玦都对此深深感念。
感念让我们相遇。